传令兵跑进废庙前的街口时,张定远正站在三名倭寇的尸体旁。那人喘着气,把纸条递上:“将军,北巷夹墙已彻底封死,通道内再无活口,藏粮和火折子全部收缴。”
张定远接过纸条看了一眼,没有说话。他转身走向南门方向,脚步沉稳。沿途哨岗依旧林立,士兵轮值未停,但气氛比昨夜缓和许多。他一路走过西街、粮道、南门,每一处都亲自查看。城墙缺口仍在,但百姓已开始在士兵监督下搬运石料。风从城头吹过,带着焦土味。
他在南门城楼停下,对亲兵下令:“去请知府大人,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半个时辰后,潮州知府赶到。两人站在主街口临时搭起的军帐内,桌上摊着城防图。
“连日戒严,百姓不安,军中也疲。”张定远开口,“现在隐患尽除,是时候论功行赏了。”
知府点头:“早该如此。将士们拼死守城,朝廷虽未派使臣,地方也当有所表示。”
“明日上午,在主街设台。”张定远说,“凡参战者,无论前线后勤,皆按功授勋。奖品由官府出,木匾与勋笺连夜赶制,务必写清每人姓名与事迹。”
知府应下,当场命人召集工匠。傍晚时分,红布包好的奖品堆在军帐一侧:银钱、新刀、酒肉券、皮甲、火铳配件,还有一批刻着“忠勇可嘉”的木匾。
第二天天刚亮,主街中央搭起高台。百姓听说今日要表彰守城将士,早早围在街边。士兵列队入场,盔甲未卸,脸上还带着战后的疲惫。但他们站得笔直。
张定远一身黑甲走上高台,刘虎紧随其后。他扫视全场,声音不高,却传得很远。
“此战非一人之功。是千百双臂共举刀枪,万颗心同护家国。凡奋勇杀敌、坚守岗位者,皆我戚家军之脊梁!”
他说完,翻开名单。
第一个名字是李三。那是个新兵,曾在火油罐袭击时恐慌离岗,被张定远当场制止。后来他主动加入救火队,连续三夜没合眼。
李三走上台时低着头,双手发抖。刘虎将红布包递过去。他打开一看,是一把新刀,还有一张写着“临危不乱,终守其责”的勋笺。
张定远拍他肩膀:“你那一觉没睡成,换来的是整条街百姓的命。”
李三猛地抬头,眼眶红了。他举起刀,对着台下敬礼。人群爆发出掌声。
接着是王五,负责运送滚木,肩骨在搬运时脱臼,仍坚持到最后一刻。奖品是一副护肩甲和十两银子。他接过时一句话没说,只用力抱拳。
还有陈七,潜入断崖湾侦查,带回倭寇藏身情报。他得到一把短匕首和火铳准用令。他咧嘴笑了,露出缺了一颗的牙。
每一个名字念出,都有人登台。有人激动,有人沉默,有人低头抹脸。刘虎逐一递上奖品,动作利落。
台下士兵看着同伴受奖,神情渐渐变化。起初是麻木,后来是羡慕,最后变成一种炽热的光。
但也有几个老兵坐在后排,一动不动。他们打过多次仗,这次却不在名单上。
仪式结束后,张定远单独叫住三人。
“你们的功,我都记着。”他说,“名额有限,不是不认你们的血。”
其中一人低声问:“那我们算什么?白打了?”
“不算。”张定远看着他,“明日开始,精锐轮训队开训,我需要教官。你带过新人,经验丰富。这差事,交给你。”
那人愣住。
“不止你。”张定远又看向另两人,“一个管夜战演练,一个管火器协同。职位暂定副教头,等戚帅批复后再定衔。”
三人互相看看,终于点头。
张定远没停。他直接走向校场。
操场上,士兵刚刚解散,有人坐在地上休息,有人靠墙打盹。张定远站到中央,抬手拍盾。
“集合!”
声音不大,但所有人都听见了。
队伍重新列好。
“今日之赏,是对昨日之功的铭记。”他说,“明日之战,靠的是今日之练。倭寇一日未绝,我辈一日不可卸甲!”
他转身对刘虎下令:“组建轮训队,每队推选五人,参加高强度训练。内容包括夜战、巷战、水战协同、火器配合。你任总教官。”
刘虎抱拳领命。
当天下午,训练就开始了。
张定远没有回营。他换上轻甲,亲自下场。第一项是负重冲刺。他扛着沙袋,带头冲过障碍。士兵见主帅如此,没人敢懈怠。
接着是盾阵推进。八人一组,持盾前压,模拟城门争夺战。张定远加入其中一队,顶在最前。汗水顺着脸颊流下,浸湿衣领。
太阳偏西,气温升高。操场上尘土飞扬。有人体力不支倒下,立刻被扶到边上喝水。下一组马上补上。
刘虎在场边喊口令:“举盾!压步!齐进!”
士兵们吼着口号,一次次重复动作。
张定远站在高台上看。他的铠甲还没脱,腰间火铳沾着灰,枪管上有几道划痕。那是昨夜搏杀时留下的。
一名传令兵跑来:“将军,东巷两名士兵因争水打架,已被分开。”
张定远点头:“叫他们来。”
两人被带到高台前,低着头,脸上有擦伤。
“为什么打?”张定远问。
“他先抢桶。”一人说。
“他骂我娘。”另一人瞪眼。
张定远看了他们一会儿:“昨天你们都在西坡堵缺口。一个替另一个挡了刀,对吧?”
两人一愣。
“现在为一桶水动手?”他声音冷下来,“敌人巴不得我们自己乱起来。你们觉得,值得吗?”
两人低头不语。
“去挑二十桶水,送到伤兵营。送完再来报到。”
两人走后,张定远转向操场。
训练还在继续。火铳装弹练习开始,士兵蹲成三排,依次模拟射击。刘虎在中间纠正动作。
张定远走下高台,拿起一支火铳。他拆开枪管检查火药槽,确认无误后装弹,举枪瞄准。
“听令!”他喊,“预备——放!”
一声令下,三十支火铳同时击发。硝烟弥漫。
他放下枪,对身边士兵说:“再来一遍。速度提一成。”
士兵们重新装弹。
太阳落山前,最后一轮训练结束。全队列队,汗水浸透全身。
张定远站在前方,看着一张张面孔。他们黑了,瘦了,但眼神亮了。
“今天练得多,是因为你们配得上这份累。”他说,“奖状能挂墙上,本事只能练出来。下次打仗,救你命的不是木匾,是你身边的兄弟,还有你手里的家伙事儿。”
他顿了顿:“解散。明早卯时三刻,照常集合。”
队伍散去。有人笑着捶肩,有人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刘虎走过来,递上水囊。
“你说他们会松?”张定远问。
“已经开始紧了。”刘虎笑,“刚才有几个新兵问我,能不能多练两轮。”
张定远点头。
他站在原地没动。远处百姓开始点灯,街上有了炊烟味。城墙上巡逻的士兵举着火把来回走动。
他的手放在剑柄上,指节发白。那是旧伤,每次阴雨天都会疼。但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一名士兵跑来报告:“将军,轮训名单已拟好,共六十人,各队推荐完毕。”
张定远接过名单,翻开第一页。上面第一个名字是李三。
他合上本子,说:“通知下去,明晨加训一柱香时间。内容:盲装火铳。”
士兵领命而去。
操场上只剩几个值夜的火堆还在燃烧。张定远走到旗杆下,仰头看那面残破的军旗。旗角撕裂,但还在风里飘着。
他伸手摸了摸旗杆底部。那里刻着一行小字,是昨夜刚刻上的:潮州守卫战,三百零七人殉职。
他放下手,转身走向军帐。
路上遇到两个年轻士兵正在搬沙袋。
“将军……”其中一人犹豫着开口,“我们……也能进轮训队吗?”
张定远停下。
“明天早上,我在这里等你们。”他说,“带上你们的火铳,别迟到。”
两人用力点头。
张定远继续往前走。他的影子被火光照在地上,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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