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的阳光透过礼堂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投下斑斓的光影。空气里浮动着鲜花的香气、学袍面料的微尘味，以及一种浓得化不开的、名为“告别”与“启程”的复杂气息。京北大学一年一度的毕业典礼正在进行。
姜羡穿着黑色的学士袍，戴着方正的学士帽，坐在毕业生席中。帽穗垂在一侧，随着她轻微的动作摇晃。她神情平静，目光掠过前方讲台上致辞的校长，掠过身边或激动、或不舍、或茫然的面孔，最终落在自己交握的手上。指甲修剪整齐，指节修长，这是一双弹奏过大提琴、执过画笔、如今更多在键盘和文件上翻飞的手。
四年，就这样过去了。初入校园时的青涩与目标明确，系统觉醒后的加速成长，与顾青宇相识相知中的摸索与磨合，在“远瞻”的实战历练，以及那个独属于她的、由系统和庞大资本构筑的隐形世界……无数画面在脑海中飞快闪过，最终沉淀为一片深邃的宁静。
她拿到了金融学专业最优异的成绩，毕业论文被评为校级优秀，实习鉴定完美。此刻，她的名字即将被念到，上台，从院长手中接过那卷象征性的证书，接受拨穗。一个世俗意义上的、圆满的句点。
掌声响起，她随着队伍起身，步履平稳地走上台。灯光有些耀眼，她能感受到台下无数道目光。导师在台下对她微笑颔首，黎晴在远处使劲挥手，林菱安静地鼓掌，秦悦则抱着手臂，目光一如既往的清冷，但嘴角似乎有极淡的弧度。
从院长手中接过证书，对方低声说了句“恭喜，前程似锦”。姜羡微微躬身致谢，转身，面向台下。一瞬间，她仿佛看到了礼堂侧后方入口处，一个熟悉的身影。顾青宇穿着熨帖的浅灰色衬衫，站在阴影里，正静静地望着她，目光温柔而专注，嘴角噙着笑意。
他果然来了。没有提前说，但她知道他一定会来。
心头那汪平静的湖水，被投入一颗温热的小石子。她移开目光，步履从容地走下台。
典礼冗长，但终于结束。毕业生们涌出礼堂，将学士帽抛向蓝天，欢呼声、笑声、哭声交织成一片青春的喧嚣。姜羡没有参与抛帽，她只是退到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下，看着这片沸腾的海洋。
“恭喜毕业，姜羡同学。”
低沉含笑的声音在身侧响起。顾青宇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边，手里拿着一小束包装简洁的白色郁金香和淡绿色洋桔梗。
“谢谢。”姜羡接过花束，清雅的花香扑面而来。
“本想订更大一束，但觉得这个更配你。”顾青宇看着她，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在她学士袍和清丽的脸上跳跃，“今天很耀眼。”
“只是走个流程。”姜羡语气平淡，但眼中有着真实的笑意。
他们避开最拥挤的人群，在校园里安静地散步。路过熟悉的图书馆、教学楼、林荫道，处处都是穿着学士袍拍照留念的身影。姜羡看着，心中并无太多感伤，更多是一种“阶段完成”的坦然。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顾青宇问，语气随意，仿佛只是闲谈。但他微微绷紧的侧脸线条，泄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毕业，意味着人生节点的重大转换，也意味着许多不确定的开始。
姜羡没有立刻回答。她停下脚步，看着不远处波光粼粼的未名湖。关于毕业后的去向，她思考过很多。
直接公开身份，执掌“云瞻资本”？这固然是最具冲击力的选择，能瞬间将她推至风口浪尖，但也意味着彻底告别普通人的生活，将自己完全暴露在聚光灯和无数审视之下。她享受幕后的掌控感，对台前的喧嚣兴趣缺乏。
隐藏身份，以普通员工身份入职“云瞻”进行考察？这很有趣，能让她从最底层观察自己帝国的运行，也能更好地隐藏自己。但以她现在的资历和“云瞻”的招人标准，需要一个极其合理且不易被拆穿的身份设计，操作起来稍显繁琐。
继续深造，攻读研究生？这能争取更多时间，让她在学术和系统能力的结合上探索更深，也能更从容地布局未来。但似乎有些……过于按部就班了。
“还没完全想好。”她最终给了个模糊的答案，“可能先休息一阵，看看机会。” 她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权衡利弊，也享受一下难得的、没有学业压力的空白期。
顾青宇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有些淡淡的失望。他点点头：“不急，你有充足的时间选择。”他顿了顿，状似不经意地提起，“对了，我在西山那边新置了处公寓，环境比市区安静，视野也好。书房很大，采光绝佳，你应该会喜欢。”
姜羡侧头看他。他的目光落在湖面，侧脸轮廓清晰，耳根却似乎有些微红。
这不是他第一次暗示关于“空间”的共享。从雪山的木屋，到南法的古堡，再到现在“书房很大”的公寓邀请。他正在小心翼翼，又无比坚定地，用行动诠释他关于“花园”与“锚点”的理论——打造一个舒适、自由、随时欢迎她停靠的空间。
“听起来不错。”姜羡没有拒绝，也没有立刻答应，“有机会去看看。”
顾青宇眼中光芒一闪，笑容加深：“随时恭候。”
毕业典礼后的日子，骤然清闲下来。姜羡退了宿舍，搬回了凯旋公馆的顶层公寓。她花了一些时间整理四年来的书籍、笔记和各种杂物，将不需要的东西或捐赠或处理。公寓恢复了极简的秩序，也多了更多属于她个人品味和记忆的痕迹。
她开始有更多时间沉浸在学习空间里，不再是为了应付课业或紧急决策，而是真正出于兴趣，去探索一些之前无暇顾及的领域：艺术史中某个冷门流派，认知科学最新的实验进展，甚至尝试自学一点基础的材料科学。系统的返利提示偶尔还会响起，大多关联于她为了这些探索而购置的专业书籍、资料或在线课程，额度不大，但持续肯定着她这种“自我投资”行为。
顾青宇的工作依然忙碌，但他出现在她公寓的频率明显增高。有时是带来他发现的某家隐秘餐馆的美食，有时是分享他读到的一本有趣的书，有时只是下班后过来，两人各占沙发一角，他处理邮件，她看书，共享一段安静亲密的时光。
一个周末的下午，顾青宇开车带她去了西山那处他提到的公寓。位置确实幽静，在高档社区深处，独占一栋小楼的顶层复式。装修是现代简约风格，线条干净利落，大面积落地窗将西山苍翠的景色和远处的城市轮廓尽收眼底。最引人注目的是那个占据几乎半层楼的书房，整面墙的书架，宽大的实木书桌，舒适的阅读角，以及一个可以远眺的小阳台。
“这里缺个镇宅之宝。”顾青宇推开书房的门，阳光洒满一地，他回头看她，笑意促狭，“比如，一个能坐在这里安静看一天书、顺便把主人也迷得神魂颠倒的……仙女？”
姜羡被他拙劣的调侃逗笑，走进书房。空气流通，光线充沛，书架的木质散发着淡淡的清香。确实是个能让人沉下心来工作或阅读的好地方。她走到书桌前，手指拂过光滑的桌面。
“怎么样？还满意吗？”顾青宇走到她身后，手臂虚虚环过她的腰，下巴轻蹭她的发顶，声音低沉下来，“我知道你习惯有自己的空间，凯旋公馆那边你肯定要保留。这里……就当作一个备选？你想独处的时候，随时可以过来。想有人陪的时候……”他顿了顿，声音更轻，“我大部分时间都会在。”
他的提议体贴到了极致。不是要求同居，不是侵占她的私人领地，而是提供了一个更优的、可供共享的“选项”。保留了她的绝对自主权，却明确表达了他希望更多共处的愿望。
姜羡转过身，面对他。阳光在他身后形成光晕，他看着她，眼神里有期待，有温柔，也有一种将选择权完全交予她的尊重。
这段时间的相处，那些温暖的陪伴，默契的交流，以及他始终如一的、尊重她独立节奏的姿态，早已在她心中积累了足够的分量。那个关于“堡垒”与“花园”的比喻，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让她感到舒适。
或许，是时候让这把“钥匙”，开启一扇更频繁往来的门了。
“书房确实不错。”她缓缓开口，迎着他瞬间亮起的目光，“不过，镇宅的仙女可能有点忙。偶尔过来看看书，顺便……检查一下主人有没有好好吃饭休息的‘督察员’，怎么样？”
顾青宇愣了一秒，随即，巨大的喜悦如同烟花在他眼中炸开。他收紧手臂，将她牢牢拥入怀中，笑声闷闷地响在她的发间。
“欢迎督察，随时检查。”他的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欢喜和如释重负，“保证配合，绝不反抗。”
姜羡靠在他怀里，听着他沉稳有力的心跳，闻着他身上令人安心的气息，望着窗外西山如黛的景色和书房里满室阳光，心中一片暖融的平静。
毕业，是上一个章节的结束。而新的篇章，关于事业，关于爱情，关于那个庞大而隐秘的资本帝国，都在这夏日的阳光里，缓缓铺开了画卷。她有了更坚实的自我，有了更舒适的“锚点”，也有了面对一切未知的、从容不迫的力量。
未来如何选择，她尚未完全确定。但至少此刻，在这个阳光明媚的书房里，在这个温暖踏实的怀抱中，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充盈与自由。这就够了。余下的，她可以慢慢想，慢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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