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艾军大营,设于成都北郊十里。
营盘扎得异常谨慎,深沟高垒,斥候游骑四出,防备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袭击。
自阴平道奇袭成功,击溃诸葛瞻于绵竹后,邓艾并未被胜利冲昏头脑。
他深知自己此刻如悬丝之刃,身处敌国腹心,麾下虽皆是百战精锐,但人数不过万余,且久战疲敝,粮草转运艰难。
成都城高池深,守军虽新败,但若据城死守,仍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更让他悬心的,是那位用兵如神、随时可能回师的姜维。
“将军,我军粮草仅够七日之用。”军需官面带忧色地禀报。
“若要长期围困,或筹备攻城器械,必须从后方加紧转运,或……就地筹集。”就地筹集,往往意味着纵兵抢掠,这对意在收取蜀中民心的战略有害,但在现实压力下,也并非不可考虑。
邓艾眉头紧锁,在帐中踱步。
案几上摊开的是简陋的成都城防图,标注着城墙高度、城门、瓮城等大致信息,更详细的情报则需依赖俘虏和细作。
“不可强攻。”他沉声道。
“传令各部,继续加固营垒,多设鹿角拒马,严防敌军出城偷袭或姜维回援。另,派出更多哨探,向南、向西两个方向延伸百里,严密监视姜维所部动向!”这是他当前最担忧的一环。
然而,就在命令下达后不久,一骑风尘仆仆的传令兵,在数名精锐骑士的护卫下,如利箭般直插大营,验明身份后,被迅速引至邓艾面前。
“邓艾接令!”传令兵单膝跪地,双手高举一封漆封严密、盖有卫将军印的信筒,气息尚自不稳。
“成济将军军令到!”
帐中诸将精神一振,目光齐刷刷投向那封信筒。
邓艾面色一肃,上前接过,验看火漆封印无误后,方用力掰开,取出内中帛书,迅速展开阅读。
片刻,邓艾握着帛书的手微微一顿,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震惊、狂喜与如释重负的神情,在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缓缓绽开,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颤抖的叹息。
“天佑大魏!”邓艾猛地抬头,眼中精光爆射,声音因激动而有些沙哑。
“诸将听令!”
帐内所有将领立刻挺直身躯。
“成将军已大破蜀军主力!姜维……”邓艾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宣告。
“力战不屈,已自刎殉国!”
“什么?!”
“姜维死了?!”
帐内顿时一片哗然,惊呼声四起。
那个压在魏国西线将领心头数十年的阴影,那个用兵诡谲、屡次北伐的劲敌,竟然就这样……落幕了?
“肃静!”邓艾提高声音,压下骚动,继续宣读命令。
“成将军正率大军兼程南下,不日即可抵达成都。成将军令:着我部即刻进逼成都城下,展示军威,施加压力,不惜一切手段,迫使伪帝刘禅出降!务必在主力抵达前,至少促成谈判,稳住成都局势,严防东吴闻讯插手!我军战略,由‘孤军待援、相机而动’,转为‘主动压迫、迫降为主’!”
命令清晰而坚决。
邓艾此刻心中再无半点迟疑,取而代之的是澎湃的战意和紧迫感。
姜维败亡,蜀汉最后一根支柱已然崩塌,成都此刻必是人心惶惶,正是迫降的最佳时机。
成济命令中“严防东吴插手”的提醒,更让他意识到时间的关键。
“传令全军!”邓艾大步走到帐门,遥望南方那座隐约可见的雄城轮廓,声音铿锵。
“拔营起寨,至成都北门三里外重新立寨!多立旌旗,广布疑兵,务求声势浩大!”
“速选军中大嗓、蜀地出身的降卒或俘兵,将‘姜维兵败身死、诸葛瞻被擒投降、魏军大军即日南下’的消息,日夜不停向城中喊话!要喊得城内人尽皆知!”
“立刻打造简易云梯、冲车,不必求精,但求数量,在城下陈列,做出随时准备攻城的姿态!”
一连串命令如流水般下达,整个魏军大营顿时像上紧了发条的机器,高效运转起来。
休整的士卒被唤起,营帐被收起,旌旗猎猎,刀枪耀目,一支得胜之师、索命之师的凶悍气势,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
不久,成都北门外,尘头大起,魏军黑压压的阵列再次逼近,这一次,他们扎营的距离近得足以让城头守军看清对面士兵的面孔。
更多、更密集的旗帜被树起,简易的攻城器械被推到阵前,一副随时准备发动雷霆一击的架势。
与此同时,上百名被挑选出来的魏军士兵,在盾牌手的掩护下,逼近到护城河边,用尽力气,将那个石破天惊的消息,反复吼向城头,吼向城内:
“蜀军的弟兄们听着!大将军姜维,已兵败身亡!”
“成济将军亲率十万大军,不日即到!成都已是孤城!”
“诸葛瞻全军覆没,自身被擒!尔等外无援兵,内无良将,抵抗只有死路一条!”
“早早开城投降,可保身家性命!负隅顽抗,城破之日,玉石俱焚!”
这喊声如同丧钟,一遍又一遍,无情地敲击着成都的城墙,也敲击着每一个守军、每一个百姓的心。
恐慌,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迅速在城中蔓延开来。
消息不可避免地传入了皇宫。
蜀汉皇宫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龙椅之上,后主刘禅呆呆地坐着,原本富态圆润的脸庞此刻一片惨白,双目失神,嘴唇微微颤抖着,手中无意识地攥着一份边角已被汗水浸湿的急报。
殿下,文武百官分列两侧,人人面色灰败,如丧考妣。偌大殿堂,除了粗重压抑的呼吸声,竟是一片死寂。
“不……不可能……”刘禅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微弱,仿佛不是他自己的。
“相父……相父说过,伯约……伯约他忠勤时事,思虑精密……是能托付大事的人……他怎么会……怎么会败?怎么会死?”
他抬起头,茫然的眼光扫过殿下群臣,仿佛想从他们那里得到否定的答案,看到的却是一张张写满惊恐、绝望或麻木的脸。
尤其是那些平素主战、以姜维马首是瞻的将领和官员,此刻更是深深低着头,不敢与他对视,似乎连最后一点心气都随着那个消息消散了。
“陛下!”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中,光禄大夫谯周颤巍巍地出列,他的声音带着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却又透着一股奇异的、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急切。
“陛下!事已至此,当速做决断啊!姜维大将军殉国,诸葛将军兵败被擒,北方门户尽失,成济大军旦夕可至!成都虽固,然内无精兵良将,外无援军救兵,如何能守?”
他越说越快,涕泪交流,伏地叩首:“陛下!昔日光武皇帝,尚有河北可为根基;昭烈皇帝,亦有荆州、益州可供辗转。今我大汉,疆土尽丧,精锐尽殁,此诚天命已去,非人力可挽!若……若陛下能体察天意,顺时应变,为满城生灵计,为列祖列宗血食计……开城……开城纳降,上可保宗庙不绝,下可安黎庶性命,此乃……此乃仁德之举啊陛下!”
“谯大夫所言极是!”
“陛下,魏军喊话,那成济承诺,若降必不加害,可保富贵!”
“是啊陛下,听说那成济在陇西、关中,颇重民生,并非嗜杀之辈……”
谯周一派,以及众多早已被吓破胆或暗中另有打算的官员,纷纷出声附和,劝降之声一时甚嚣尘上。
“住口!”一声暴喝突然响起,只见一位老将须发戟张,怒视谯周等人。
“尔等食汉禄,受国恩,如今国家危难,不思报效,竟敢在此妖言惑众,劝主投降!成都带甲尚有数万,粮草可支一年,为何不能守?姜大将军虽殁,难道我蜀中就再无男儿了吗?!”
然而,他的怒吼显得如此孤单无力。响应者寥寥,更多的将领和官员保持着沉默。
这沉默比喧嚣更可怕,它意味着抵抗意志的彻底瓦解。
刘禅对殿下的争吵似乎充耳不闻,他的目光越过众人,飘向殿外灰蒙蒙的天空。
相父……公琰……文伟……他们都走了,现在,连伯约也走了。
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是我辜负了相父的苦心,是我听信黄皓谗言,是我未能励精图治,才使得大好河山,沦落至此?刘禅的心被巨大的悔恨和茫然吞噬。
“陛下……”黄皓不知何时溜到了御座旁,声音带着哭腔,低声道。
“奴婢听说,那魏将邓艾凶悍得很,在绵竹……杀了好多人……若是打进城来……”
刘禅浑身一颤,目光缓缓收回,重新聚焦在殿下。
他看着那些或激动劝降、或悲愤主战、或麻木沉默的臣子,看着这华丽而空旷的宫殿,耳边似乎又隐约传来了宫墙之外,那魏军一声声催命般的喊话。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是被什么堵住了,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瘫软在宽大的龙椅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
投降?那意味着汉室国祚,终结于己手,意味着无颜见九泉之下的先帝与相父。
不降?成都城外,是虎视眈眈的邓艾,是即将到来的、连姜维都能击败的成济大军。
城内,是惶恐的军民,是已然瓦解的斗志。
这一刻,刘禅仍未下定决心。
巨大的恐惧、深切的羞耻、茫然的悔恨,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对“太平富贵”的隐秘向往,在他心中激烈交战,将这位末世君王,推向了他一生中最艰难、也最屈辱的抉择关口。
殿外的天色,愈发阴沉了,仿佛一场暴雨,即将倾泻在这座岌岌可危的帝都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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