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云宗险峻的断崖边缘,罡风如刀,常年呼啸不绝,卷起阵阵凄厉的哀鸣。此刻崖边立着一道身影,原是一身青白儒衫,此刻却浸染成一片诡谲的暗紫,仿佛被泼洒了浓稠的墨与血。那人身形微微发颤,双手紧握成拳,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青白。他原本温文的面容扭曲得几乎辨不出本来模样,眉心紧蹙,额间青筋暴起,一双眼睛死死盯着脚下深不见底的幽暗深渊,目中竟隐隐迸射出两道赤红色的血芒——那光芒并不明亮,却森然刺骨,仿佛有两团鬼火在瞳孔深处燃烧,随时要破眶而出,将所见一切焚为灰烬。
“不...不对...这符文...有问题...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终于爆发的低吼从喉间挤出,混杂着痛苦与惊怒。这男子正是风象。方才自彭言墨长老的洞府离去未久,他便觉周身陡然灼热起来,那热并非来自体外,而是从魂魄深处燃起,似有一把无形的火,正缓缓舔舐着他的神识与灵根。体内另一道灵魂——那道几日前被五秉卫之人强行种下的傀儡神魂——此刻正剧烈震荡,如困兽般企图挣脱束缚,反噬其主。虽说只是傀儡分魂,可其中所蕴的威压与掌控之力,远非他当前境界所能抗衡。先前在彭言墨面前所言所行,皆是在这道神魂默许之下进行,他看似自如,实则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都如履薄冰。
“你...给我滚出来!”
风象蓦然抬头,向着空无一物的苍穹嘶声厉喝。一向举止儒雅、谈吐从容的他,此刻再无半分温润之态,周身气息轰然爆发,衣袍鼓荡,猎猎作响。他强行催动深埋于经脉脏腑之中的那道符文印记——那是彭羽早在多日前便悄然为他布下的后手——印记苏醒,化作无数道细如发丝的金色光纹,自丹田升起,顺着奇经八脉急速游走,最终汇聚于灵台识海,如一张骤然收拢的大网,狠狠绞向那道外来的傀儡神魂。
剧痛如潮水般淹没了神识。风象闷哼一声,唇角溢出一道殷红。两股魂力在他体内疯狂冲撞,傀儡神魂虽受压制,却凶戾不减,反扑之势愈发猛烈。风象能感觉到自己的三魂七魄都在震颤,仿佛下一刻便要散裂开来。他心知单凭印记之力,至多重创那神魂,想要将其彻底逼出体外,仍是力有未逮。
便在此时,崖边碎石微响,一道沉稳的身影悄然掠至。来人一身简朴的黄褐色衣衫,面容敦厚,目光却锐利如鹰,正是与风象交情匪浅的土象。彭羽早虑及风象或生变故,特意嘱他暗中尾随查看。土象甫一现身,便见风象形容癫狂、目射血芒的骇人景象,心头不由一沉。
“土象...来得正好!”风象察觉到来人,勉力维持着一丝清明,声音因痛苦而断续沙哑,“用你的剑...刺入我眉心!唯有如此...方能将其彻底逼出!”
土象闻言,神色骤凝。他深知眉心乃神识枢纽,稍有不慎,便是魂飞魄散的下场。然而眼前风象的状况显然已至危急关头,那眼底赤芒愈盛,周身气息紊乱狂暴,显然随时可能被那傀儡神魂完全吞噬。
电光石火之间,土象不再犹豫,右手并指如剑,凌空一点。一道浑厚凝实的土黄色光华自他指尖迸射而出,并不凌厉,反而透着股沉甸甸的温润之意,如大地般包容厚重。黄光不偏不倚,倏地没入风象双眼之中。
预料中更剧烈的挣扎并未出现。那土黄光芒入体后,竟似甘霖洒入焦土,迅速渗透进风象濒临崩溃的识海。风象身躯一震,随即缓缓松弛下来,盘膝坐于崖边嶙峋岩石之上。
在他身下,一道奇异的漩涡悄然浮现——漩涡半边流转着精纯锋锐的剑气,另一半则缠绕着繁复玄奥的符文金光,两股力量并非对抗,而是彼此交融牵引,形成一个稳定而强大的封印力场,将风象整个笼罩其中。
漩涡缓缓旋转,每一次转动,都有一缕缕黑灰色的雾气自风象头顶百会穴被强行抽离。那雾气扭曲挣扎,隐隐构成一张模糊而狰狞的面孔,发出无声的尖啸。这正是那傀儡神魂的本源显化。在剑气与符文之力的双重绞杀下,黑雾迅速崩解、消散,如同冰雪曝于烈阳。
“噗——”
最后一股黑气溃散的刹那,风象张口喷出一道淤血,血中竟夹杂着几丝诡异的黑线,落地即化作青烟。神魂反噬带来的震荡余波如巨锤砸在他的灵台之上,令他眼前发黑,耳中嗡鸣不绝。然而这痛苦只持续了数息,一股温煦柔和的元气便自外界涌入,如春风拂过冰封的湖面,迅速抚平了他识海中的惊涛骇浪。那元气中正平和,沛然绵长,不仅修复着神魂的损伤,更令他整个混海(注:修真文中常指代丹田或精神本源)都变得异常宁静澄澈,恍若雨过天晴,波澜不兴。
风象缓缓睁开双眼,眸中赤芒尽褪,恢复了往日的清明,只是脸色依旧苍白。他看向前方满脸关切的土象,心中涌起一阵感激:“多谢。”
“莫谢我。”土象摇头,神色间带着几分责备,更多的却是后怕,“你该谢的是彭羽。是他料到你会有此一劫,命我暗中护持,并将这一缕‘助灵元气’封于我指间,嘱我在关键时刻渡给你。”他叹了口气,“你也是过于莽撞,既知体内被人动了手脚,岂可独自行动?”
风象闻言,苦笑浮上嘴角。他回想起数日前遭遇那五秉卫之人的情景——对方实力深不可测,仅凭威压便令他难以动弹,随后被强喂下一枚丹药,从此体内便多了这道如跗骨之蛆的傀儡神魂。那种性命操于他人之手、连思绪都可能被窥探的恐惧与屈辱,至今想起,仍令他脊背发寒。
“非是我想独自行动。”风象声音低沉,带着深深的疲惫与无奈,“那人实力太过恐怖,绝非我等所能抗衡。即便联合宗内诸位长老,恐怕也...”他未尽之言中,是深深的无力和忌惮。
“终究还是我们太弱了。”土象沉默片刻,亦感慨道,“莫说与那来历不明的五秉卫之人相比,便是与彭羽相较,差距又何止一星半点。”
风象抬眼,目中露出询问之色。
土象缓缓道:“三日前,彭羽已成功破关,踏入分神之境。”
分神境!风象瞳孔微缩,随即化作一声更深的叹息,摇头苦笑。那是他们目前难以企及的境界,一念化千,神游太虚,已是真正迈入了高阶修士的门槛。彭羽天资卓绝,机遇非凡,能先一步踏足此境,他并不意外,只是对比自身处境,更觉前路艰难。
就在两人相对无言,各怀心绪之际,天际异变陡生!
极远处,原本湛蓝的天穹忽然毫无征兆地亮起一道七色流光。那光芒初时细如丝线,转瞬便膨胀扩张,宛如一道横贯长虹的裂痕,撕开了平静的天空。流光中心,一道人影踉跄显现,由虚化实,径直朝着悬崖方向坠落而来。
来人速度极快,眨眼已至近前,重重砸在崖边空地上,激起一圈尘土。他单膝跪地,以手撑身,才勉强稳住没有倒下。只见此人衣衫褴褛,多处破损,露出下面深可见骨的伤痕,鲜血几乎浸透残袍。他面色惨白如纸,唇边血迹未干,气息更是紊乱虚弱到了极点,仿佛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然而,当风象看清此人容貌的刹那,浑身血液几乎冻结,一股寒意自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张脸,他死也不会忘记——正是数日前种下傀儡神魂、那个来自五秉卫的神秘强者!
“此獠虽身受重创,气息衰弱大半...”土象的反应更快一步,一把抓住风象手臂,声音急促低沉,“但其残余威压,依旧远在你我之上!不可力敌,速走!”
话音未落,土象另一只手已握拳轰出。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见前方地面陡然隆起,无数沙土碎石如被无形之手操控,疯狂旋转汇聚,顷刻间形成一个直径逾丈的土黄色漩涡。漩涡中心幽深,传来阵阵空间波动——这是土象擅长的遁地瞬移之术,借大地之力,开辟短暂通道。
两人身形急动,朝着漩涡中心飞掠而去。只需踏入其中,便能远遁数十里外,脱离险境。
然而,就在他们脚尖即将触及漩涡边缘的前一瞬,一声冰冷森然、如同九幽寒风吹拂的嗤笑,清晰无比地传入二人耳中:
“将本座伤至如此地步...还想这般轻易走脱?呵...这小女娃倒有几分姿色,便与你这小杂种一同留下罢!”
那重伤垂危的男子竟在说话间已然起身,动作看似缓慢,实则快得超越了视线捕捉的极限。只见他抬手虚虚一划,一道薄如蝉翼、却凌厉到令周围空气都发出撕裂尖啸的灰白色刀芒,毫无征兆地凭空浮现,朝着土象与风象拦腰斩来!
刀芒未至,那锋锐无匹的意境已压得二人呼吸一窒。生死关头,土象厉喝一声,强行扭转身形,将风象向后推开,自己则双掌齐出,浑厚土元凝成一面厚重石盾挡在身前。风象亦于瞬息间调动残余灵力,在身侧布下数道风壁。
嗤啦——
灰白刀芒如热刀切脂,轻而易举地撕裂了石盾,斩破了风壁,去势稍减,却依旧狠狠斩在了那土黄色漩涡之上!
轰隆!
原本稳定旋转的漩涡遭受此击,内部平衡瞬间被破坏,狂暴的土元力失去控制,轰然炸开!一时间土石迸溅,烟尘弥漫,遁走之路已被彻底断绝。
“噗!”土象受到术法反噬,加之刀芒余劲侵体,脸色一白,喷出一口鲜血。
未等二人从爆炸的冲击中缓过神,那只苍白染血的大手已再次探出,凌空一抓。一股无可抗拒的庞大吸力骤然降临,如无形枷锁,将风象与土象死死禁锢在原地,动弹不得。
男子缓步走近,他虽重伤,步伐却依旧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从容与残忍。他先在风象面前略顿,目光如毒蛇般扫过其惊怒交加的脸庞,随即转向一旁的土象,眼中泛起一丝淫邪与玩味。
“根骨不错,模样也周正...”他伸出另一只手,指尖竟朝着土象脸颊抚去,“正好本座此次损耗颇大,便用你的元阴来补一补罢。”
土象目眦欲裂,羞愤欲死,拼命挣扎,可在那恐怖的抓力束缚下,连指尖都无法颤动分毫。风象更是心头暴怒如狂,怒火与绝望几乎要将他吞噬。眼见那肮脏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土象——
千钧一发!
风象的右手,那只先前一直垂在身侧、因对抗傀儡神魂而微微颤抖的手,不知从何处涌出一股微弱却决绝的力量,硬生生在束缚中极其艰难地、向内旋转了半寸。与此同时,他嘴唇无声开阖,一段玄奥晦涩、直指灵魂本源的秘咒口诀,在心间急速流淌而过。
《隐噬破灵诀》——彭羽在闭关前,特意秘密传授于他,嘱咐非到万不得已、神魂受制之时不可动用的保命底牌!此法不伤肉身,不耗灵力,专攻魂魄本源,诡异刁钻,防不胜防。
随着口诀最后一个音节在心念中落下,风象只觉自己本就虚弱的神魂仿佛被瞬间抽空了大半,一股奇异而精纯的玄妙之气——并非寻常灵气,也非真元,而是更为本质、接近灵魂本源的一种力量——自他眉心灵台处无声无息地溢出,如春夜薄雾,悄然而迅疾地弥漫开来,瞬间将距离极近的五秉卫男子笼罩其中。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暴风中文(m.baofengzw.com)神宇毒宗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