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千月抬眸，声音平静无波：“王妃言重了，不过是情急自保，谈不上出手相助。民女并未受伤，有劳王妃挂心。”
她刻意淡化自己的作用，眉眼低垂，透着疏离。
定北王妃宋思燕却像是没察觉到这份疏淡，眼中的赞赏愈浓。
她见慕千月肩头沾染了些许尘土，极自然地伸出手想为她拂去。
慕千月几不可察地微微侧身，避开了她的碰触，语气依旧清淡：“不敢劳烦王妃。”
王妃的手在空中顿了一瞬，随即从善如流地收回。
笑容不减反增，愈发温和：“慕姑娘不必过谦，你的恩情，本宫记在心里了。”
她略靠近半步，声音压得更低，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姑娘非常人，日后若遇难处，或需相助，可凭此物来王府寻我。”
说着，她自腕间褪下一枚温润剔透的羊脂玉镯，不容拒绝地轻轻放入慕千月手中。
那玉镯触手生温，雕着精致的云凤纹样，显然是身份象征之物。
慕千月指尖微顿，尚未开口推辞，宋思燕已翩然转身，只留一句轻柔却笃定的话飘入耳中：“收下吧，或许日后有用得着的时候。”
她走向临时为她收拾出的稍避风的一角，裙裾拂过地面细微的石砾，发出轻微的窸窣声。
珠儿连忙为她铺上软垫。
宋思燕坐下后，目光仍不由自主地掠过火光，追寻着那个已走向洞穴深处僻静角落的清冷身影。
低声对珠儿叹道：“这般心性，这般身手，却如此沉静自持，实属难得。”
珠儿顺着王妃的目光望去，只见慕千月正坐在那里，拿着一个木棍摆弄着柴火。
忍不住轻声问道：“娘娘，那位慕姑娘确实身手不凡，可奴婢瞧着性子冷得很，对您也疏离。您为何……如此另眼相看？”
宋思燕没有立刻回答。
跳跃的火光在她温婉的脸上明明灭灭，她的视线仿佛穿透了距离，牢牢锁在慕千月身上。
那目光里带着一种极深沉的、近乎缱绻的眷恋，还有一种珠儿看不懂的复杂情绪。
良久，她才幽幽开口，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几乎要散在风里：“她啊……很像一位故人。”
珠儿越发疑惑：“故人？”
“嗯，”宋思燕微微颔首，眼神愈发悠远，“一位……很多年前认识的故人。那眉宇间的神韵，那份沉静，还有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淡劲儿，几乎一模一样。”
她顿了顿，唇角牵起一丝苦涩又怀念的弧度，“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似平静无波，底下却藏着不肯低头的倔强和通透。我方才靠近她，甚至有一瞬间的恍惚……”
珠儿从未见过王妃露出这般神情，小心翼翼地问：“是王妃旧日的闺中密友吗？”
宋思燕轻轻叹了口气，没有直接回答。
“珠儿，你不明白。有些人，光是出现在你眼前，就足以让你想起很多事，想起自己从何处来，本该往何处去。”她顿了顿，声音虽低却清晰，“这枚玉镯，她当得起。”
珠儿似懂非懂，但见王妃神色怅然却坚定，便不再多问，只轻声应道：“奴婢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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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王妃一直盯着慕千月那边念念不忘，杨心儿瞬间心中不是滋味。
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她在王妃身旁微微福礼。
“王妃娘娘安好。”杨心儿声音轻柔，带着几分怯怯的意味。
宋思燕收回追随慕千月的目光，温和地看向她：“杨姑娘不必多礼，有何事？”
杨心儿轻咬了下唇，仿佛有些难以启齿，目光似是不经意地瞥向慕千月的方向。
又迅速收回，低声道：“方才见娘娘与慕妹妹相谈甚欢，还赠予了那般贵重的玉镯……
心儿本不该多言，只是……只是心中实在为姑母感到难过，有些话如鲠在喉……”
王妃闻言，眉头微蹙：“哦？与你姑母有关？但说无妨。”
杨心儿抬起眼，眼中已蒙上一层水雾，更显得楚楚可怜：“娘娘有所不知，妹妹她……她前些时日，竟与抚养她长大的姑母，也就是我的姑母杨思韵，彻底断绝了关系。
姑母她伤心欲绝，这几日都以泪洗面，人都憔悴了许多。慕妹妹她……未免太过狠心了些。”
她说着，声音哽咽，一副不忍又不得不说的模样。
宋思燕脸上果然露出惊愕之色，她下意识地再次看向远处那抹清冷孤绝的身影。
难以置信地摇头：“竟有此事？慕姑娘她……看着不似那般绝情之人。杨姑娘，这其中是否会有什么误会？”
“娘娘明鉴！”杨心儿见王妃不信，语气急切起来，“此事千真万确，姑母就在那边，娘娘若不信，大可亲自问她！”
说罢，她不等王妃回应，便快步走向不远处正与几位女眷低声说话的杨思韵，挽着她的胳膊，半请半拉地将她带了过来。
杨思韵被拉过来，脸上还带着些许茫然和未散尽的愁容。
她看到王妃，连忙行礼。
宋思燕抬手虚扶，目光锐利地看向杨思韵，直接问道：“杨夫人，方才杨姑娘所言，关于慕姑娘与你断亲之事，可是真的？”
杨思韵身体微微一颤，眼神瞬间黯淡下去，充满了难堪。
她抬眼看看向了杨心儿，后者轻轻对她点了点头。
她嘴唇哆嗦了几下，似乎难以启齿，最终化作一声沉重的叹息，泪水无声地滑落。
她拿出帕子拭了拭眼角，哽咽道：“回王妃娘娘的话……心儿说的，确是实情。千月那孩子……她，她如今已不认我这个母亲了。”
她语气里的悲伤与失落不似作伪，仿佛一下子被抽走了精气神。
杨心儿在一旁搀扶着仿佛摇摇欲坠的姑母，适时地补充道：“娘娘您看，姑母都伤心成什么样子了。
姑母含辛茹苦将她抚养成人，她却如此回报，岂是为人子女之道？这般不孝之举，实在令人心寒。”
宋思燕沉默地看着悲痛欲绝的杨思韵和一脸愤懑不平的杨心儿，再转头望向独自坐在角落、对这边动静恍若未闻的慕千月。
火光映照下，慕千月的侧脸线条清晰而冷硬，透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平静。
王妃眼中的赞赏与温和渐渐被复杂的审视所取代，她微微蹙起眉头。
似乎在重新评估着那位刚刚才让她另眼相看的“故人”影子。
洞穴内的空气仿佛因这突如其来的指控而凝滞了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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