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像一床浸了血的棉被，沉沉压在阿吉家那间复古独栋的楼顶。
窗外风不动，树不摇，连平日吵闹的二毛都乖巧的卧在窗台下，不叫不动。
屋内，八卦灯悬于四角，红线系铜铃连接四角，轻轻摇晃，无风自鸣。
地上以朱砂、糯米、黑狗血绘成的五雷镇邪阵早已布妥，中央两道黄符交叉贴地，隐隐泛着金光，外围布满两圈白烛，根根具有小臂粗长，燃上一整晚都不怕。
何志伟和怡君盘膝坐在阵眼，背靠背，手心全是冷汗。
“阿伟……真能行吗？”，怡君的声音发颤。
何志伟攥着拳头，咬牙硬挺，“没事的，别打扰她施法，一定可以的。”
或许是他的语气真的很坚定，也或许是阿吉的架势真的很真，怡君不再多话了，她的心随着阿吉的动作而砰砰躁动。
阿吉立于阵前，身前是铺好黄巾，设好香炉烛台的法坛，桃木剑横握手中，剑穗上三枚铜钱轻轻相击，发出清脆的叮当声。
她一身藏蓝色道袍，发髻用桃木簪束起，眉头微拢，唇若红丹，眼神却冷得像冰封的井口，深寒不可测。
“来了。”，阿吉低语。
话音刚落，屋内温度骤降。
呼吸间，哈出的白气凝成薄雾，墙角的水珠开始逆流——向上爬行，就像泪痕倒流回眼眶。
烛火噼啪的爆出火花，在灯光灼烧而扭曲的空中，一个红点缓缓浮现。
接着，门“吱嘎”一声，自己打开了。
门外原来那个走廊不见了，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雾。雾中，一个身影缓缓踱出——红裙，黑发，赤足，脚踝上缠着几道黑色蛇状雾气，她低着头，看不清脸，但嘴角却咧到耳根，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
红衣小女孩来了。
她的脚步轻得像猫，每踏一步，地板便结一层白霜，空气仿佛被抽空，压迫感如山般压来，何志伟和怡君虽看不见她，却感觉胸口像被巨石压住，呼吸艰难，额角青筋暴起。
只有阿吉能够看到，她开了天眼，即使现在开天眼会费掉一些灵力，但是也有助于抢占先机，阿吉不动，只是将桃木剑缓缓抬起，剑尖直指那红影。
二毛在窗下竖起了背毛和尾巴，也对着那看不到的红影哈气示威。
“你完了。”，阿吉的声音不高，却足以穿透寒雾，“今天这阵法就是为你而设的，小东西，都快没个人样了，怎么就惦记着别人家的人呢，你抓了人也没用，你抓多少，我就让你吐多少。”
红衣小女孩细看之下并不像个小女孩，更像是一个发育不完全的猕猴，就是没有全身毛而已，她歪了歪头，忽然笑了，那笑声尖细的像指甲刮过玻璃。
下一瞬，她动了。
如猴跃林，身形一闪，利爪直取阿吉的面门，阿吉侧身翻转躲过，桃木剑横扫，剑风带起一道金光，正中红衣小女孩肩头。
“嗤——！”
一声焦臭味弥漫，红衣小女孩痛呼后退，左肩冒起黑烟，那红裙被烧出一个焦黑的洞来。
她嘶吼一声，举起双爪再扑上来，速度更快，招式更狠，嘴巴裂开如野兽撕咬，专攻要害，对着阿吉的脖颈就要下嘴。
阿吉连退三步，剑走游龙，以守为攻。
她脚踏七星步，剑随身转，每一击都精准点在红衣小女孩的关节与命门。
桃木剑虽然无锋，但蕴有雷法，每中一记，红衣小女孩便如遭雷击，浑身抽搐。
“你不过是个孤魂，连形都聚不全，竟还敢祸害人吗？”，阿吉冷喝一声，“我看你的幻术很有意思，但可惜我遇到过比你强的多的，你打也打不赢，唯一能当个技能用的幻术也在我这不好使，今日我看你往哪逃！”
阿吉剑尖一挑，三张黄符自袖中飞出，在空中燃起金焰，呈品字形围向红衣小女孩。
这红衣小女孩猛然抬头，眼中血光暴涨，她竟不退反进，身形一扭，反从胯下如蛇般绕过黄符，直扑向何志伟！
“不好！”，阿吉脸色都变了，但是还好的是还有保护阵法在，叫早了。
何志伟和怡君正被阵法护体，红衣小女孩一爪拍在看不见的光罩上，只听“滋啦”一声，面前自红衣小女孩伸爪子的地方开始剧烈震荡，荡出一圈圈的波纹，而红衣小女孩的爪子被烫得焦黑，发出凄厉惨叫。
此时红衣小女孩才真正的现身了，只不过阿吉和怡君的眼里是原样的红衣小女孩，而何志伟看到的就不是了。
“啊——！阿伟！阿伟！是奶奶啊……奶奶来接你回家了！”，红衣小女孩忽然开口，声音沙哑，还有一点疲惫后的哭腔，竟何志伟奶奶的语调一模一样，带着几分慈爱，几分悲切。
何志伟浑身一震，猛地睁开眼，“奶奶？！”
“阿伟……乖孙……奶奶好想你啊……快来，跟奶奶走哇……”那声音继续呼唤，凄婉动人。
何志伟眼眶瞬间红了，竟想不顾怡君的阻拦，猛地站起，就要冲出法阵！
“回来啊！阿伟！”，怡君大喊。
“你奶奶还没死呢！嚎什么嚎！”阿吉呵斥何志伟，“那是她幻化的啊！你傻吗！”
可何志伟已经神志不清了，只觉那声音深入骨髓，是他从小听到大的呼唤，他一步步走向光罩边缘，伸手欲握住‘奶奶’的手。
阿吉心知不妙，气得不行，若是他主动走出保护阵法，那么红衣小女孩必借机抢人，这个阵法也就再也没有用了。
千钧一发之际，阿吉弃剑，飞身扑去，一脚将何志伟踢倒在地，黄符脱手而出，直贴红衣小女孩眉心。
“封！”
金光炸裂！
红衣小女孩发出刺耳尖啸，身体如被雷电击穿，猛地向后弹飞，撞在墙上，整栋楼似乎都为之一震，她挣扎着想要爬起，眉心黄符正缓缓燃烧，冒出黑烟滚滚，红衣小女孩的魂体开始不稳定，幻象也维持不住了。
“她！她！她要散开了！”，怡君很激动。
可就在这时，红衣小女孩却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诡异至极，透着满满的邪气，就好像要和阿吉决一死战一样的。
但她并没有再攻击，而是转身，一跃跳入墙角黑雾，身影迅速淡化。
“想跑？”，阿吉想要追上去，她就差一点就能捉到她了。
“大师！别追了，”，怡君拉住她，“阿伟好像不太好了！”
阿吉咬牙，回头看看那个不成器的家伙，说的倒是好听，见了真章就完犊子了，望着那消散的黑雾，拳头紧握。
何志伟瘫坐在地，眼神空洞，“我……奶奶……我刚才……真的听到奶奶的声音了……”
阿吉冷冷看他，“她学得像，可不代表是真的，若真的是你奶奶，那她一定不会在你最危险时让你破阵送死。”
屋内恢复寂静，唯有八卦灯微闪，铜铃轻晃。
地上，几缕焦黑的红布残片，还有一滴未化尽的黑血，证明刚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二毛扒拉着那红色碎布，用小鼻子轻嗅，但没等它闻出什么来，那红色碎布就化为了黑烟消散了。
阿吉捡起刚刚扔出手去的桃木剑，剑尖有一道细微的裂痕。
“她跑了，但她也一定身受重伤。”，阿吉低语，“我的黄符足够烧了她一魂，只要三日内让我找到她，下次……我一定可以活捉了她，救回那些被迷走的人。”
怡君望着阿吉，“还要活抓吗？”
“当然！”，阿吉将桃木剑放回法坛，“她再没有别的招数了。”
窗外，天际微亮，泛起橘光。
可那抹红，却仿佛还藏在黑暗中的某个角落，正静静注视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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