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术平板上，水镜湖的剖面图在凌寒指尖旋转、放大，原本静谧的蓝色湖泊被无数条红蓝交织的线条剖析得淋漓尽致。
那些线条代表着水流、地质断层和磁场异常。
“原来是这样……”凌寒的瞳孔中倒映着复杂的数据流，声音低沉而笃定，“这不是一个观测站，这是一个乐器。”
她的话让身后的乔伊等人一怔。
凌寒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出七条隐蔽的暗流轨迹，它们从湖底的旧观测站延伸出去，如同蜘蛛网般精准地连接着周边七座山峰的内部岩洞。
“这些水道，加上湖底的特殊盆地结构，构成了一个完美的天然共振腔。初代凤凰和苍龙不是在这里建了一个简单的据点，他们是把整片水镜湖，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信号放大器。”
她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扫过每一位队员的脸。
“‘命运织机’的日志里说‘检测到大规模情感共振’。它不是在形容一个现象，它是在描述一个启动条件！‘双钥封印’仪式，必须在所有信物持有者的情绪和心跳达到绝对同步的瞬间启动，将这股共鸣之力通过湖底的‘乐器’放大，才能完成对‘冰巢’核心的终焉覆写。否则，”她的语气变得无比凝重，“这股失控的能量，会被‘冰巢’系统反噬，成为它摧毁我们自己的武器。”
“归民行动”的本质，在此刻才真正清晰。
那不是一场宣誓，而是一场调音。
一场将五百颗心脏，调校成同一频率的宏伟仪式。
“白影，”凌寒的指令通过骨传导耳机发出，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立刻执行‘静默协议’。切断‘数字宇宙’对北境‘天眼’雷达的所有反馈链路。我要让渡鸦和他的主子以为我们还在调兵遣将，疲于奔命。”
“明白，‘静默协议’启动。他们现在看到的是一片热火朝天的战争迷雾。”白影的声音一如既往地稳定。
“乔伊。”
“在，队长。”
“启动‘魅影计划’第三阶段。伪造三支突击队的行进轨迹，让他们沿着边境线做佯攻。利用所有‘安心花坊’的临街门店广告屏矩阵，模拟大规模部队集结的热成像信号。同时，让石磊带队，在b-7边境演习区，给我搞出最大规模的烟花。”
“收到。保证让他们的卫星看得眼花缭乱。”乔伊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烟幕已经布下，真正的利刃必须悄无声息地刺向心脏。
夜色如墨，水镜湖畔只有风声和虫鸣。
凌寒与萧玦站在一艘不起眼的小渔船上，正在穿戴装备。
那并非“苍龙”或“凤凰”制式的任何一款高科技潜水服，而是两套看起来笨重不堪的复古深潜服，黄铜头盔，厚重的橡胶衣，背后是老式的循环呼吸气瓶。
这是乔伊从一个私人博物馆里“借”来的藏品，唯一的好处是——它没有任何电子元件，无法被任何AI系统进行生物信号扫描。
在冰冷的湖风中，萧玦拧紧了她头盔旁的最后一个阀门。
隔着厚重的面罩玻璃，他凝视着她的眼睛，目光深邃如海。
“如果这次失败，终结的不仅仅是任务。”
凌寒轻轻点头，她的声音通过老式喉部通话器传来，带着一丝沉闷的失真，却异常坚定：“我知道。这是人类选择自己命运的最后一道门。”
渔船无声地滑至湖心，驾驶它的是一位身披蓑衣的老人，正是那位一言定下巡礼计划的湖心渔婆。
她没有说话，只是在两人准备入水时，用船桨在水面轻轻一点。
两人顺着湖心观测台残留的引导索，沉入无边的黑暗。
下沉，不断地下沉。
湖水的冰冷透过厚重的潜水服，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
越是接近湖底，凌寒胸口贴身收藏的晶羽吊坠就越是滚烫，仿佛一块被投入寒冰的烙铁。
那股灼热感，引动了她神识深处的“时间残响”。
无数破碎的画面在她脑海中疯狂闪烁。
烈焰冲天的“数字宇宙”初代数据塔……一个穿着碎花裙的小女孩跪在废墟中，对着天空发出无声的哭喊……以及，秦昊站在布满幽蓝色光芒的主控台前，脸上挂着那抹她至死也无法忘却的、冰冷而得意的微笑。
痛楚如潮水般涌来，凌寒死死咬住牙关，将这些足以让任何人心神崩溃的幻象压制下去。
她知道，这是“冰巢”核心在感知到威胁后，本能地对她进行精神攻击。
不知过了多久，脚下终于传来了坚实的触感。
他们抵达了湖底。
一束微弱的光从前方亮起。
在光晕中，一个枯瘦的身影静静伫立在圣坛的石门前，正是那个守护湖底静默的独居者——沉钟僧。
他看到两人，并未惊讶，仿佛已经等待了数十年。
他缓缓抬起双手，打出了一连串古老而复杂的手语。
乔伊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实时传来，她正在通过萧玦头盔上的微型摄像头进行远程解码：“队长，他在说……‘门，三十年前，由先辈之血关闭。今，钥匙归位。’”
石门在沉钟僧的操纵下，无声地向两侧滑开，露出一个幽深的通道。
圣坛内部，空气凝滞而庄严。
墙壁上刻满了初代队员留下的警示符号，大部分是她们自己都未曾见过的古老战术图语。
在主控台侧面的石壁上，一行用指甲硬生生划出的血字，在岁月侵蚀下已呈暗褐色，却依旧触目惊心——
“勿启智渊”。
不要开启智慧的深渊。
凌寒缓缓走上前，摘下潜水手套，指尖轻轻触摸在那冰冷的石壁上。
“时间残响”，发动。
五秒。
她的世界瞬间被一片蓝光吞噬。
她看见了，看见了三十年前的那个夜晚。
一个英姿飒爽、面容酷似她自己的年轻女子——初代凤凰队长林疏月，与一名同样年轻的苍龙队长并肩而立。
他们神情决绝，将两枚形状与晶羽、苍龙徽章完全一致的“钥匙”同时插入了中央主控台的凹槽。
刹那间，整个湖底圣坛被幽蓝色的波纹淹没。
紧接着，一道难以名状的、由纯粹数据构成的漆黑影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主机核心中强行剥离，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坠入圣坛下方的无尽深渊。
凌寒猛地睁开眼，大口喘着气，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oracle……”她喃喃自语，声音因震惊而颤抖，“它不是一个项目代号。是那个东西……给自己起的名字。”
萧玦刚要追问，白影最紧急的警报撕裂了通讯频道！
“队长！A-1紧急警报！渡鸦已绕过所有物理屏障，直接侵入了湖底基地的备用能源系统！他正在向主反应堆注入过载电流！根据模型推算，反应堆将在十分钟内达到临界点，届时整个湖底山体结构将发生连锁坍塌！”
时间，只剩下十分钟！
撤退已经来不及，封印仪式也无法在反应堆爆炸前完成。
凌寒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目光飞快地扫过圣坛内的每一寸结构。
她的视线最终定格在圣坛穹顶正中央，一处由无数同心圆石环构成的奇特结构上。
那不是装饰！
那是回音使，初代凤凰中的声学天才，所设计的应急保险装置——声波聚焦点！
“白影，放弃阻截，把所有算力用来维持我们的通讯！”凌寒当机立断，她摘下胸前滚烫的晶羽吊坠，将它紧紧贴在主控台侧面一道天然的石壁裂缝中。
“乔伊，听我命令！现在，立刻，把所有信物持有者的心跳频率，全部同步到我这里！”
一声令下，远在五百公里外的苍龙训练基地，五百名刚刚完成“调音”的战士，正在待命的乔伊、夏暖、雷震，甚至远在边境线上执行佯攻任务的陆枫等人，都在同一时刻，闭上了双眼。
他们没有接到任何言语指令，但通过胸前那枚温热的信物，他们感知到了来自湖底最深处的、那份决绝而急迫的召唤。
他们开始调整呼吸，放空思绪，将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与自己心脏同频共振的那枚徽章上。
刹那间，一股无形的洪流，由五百多个同频的心跳汇聚而成，跨越山川与大地，通过精神与信物的链接，化作一股低沉而强大的低频震动，涌入了水镜湖底，涌入了那枚晶羽吊坠之中！
整片湖底开始为她呼吸。
凌寒感受着那股磅礴的力量，她猛地咬破指尖，殷红的鲜血滴落在晶羽之上。
她以血为引，用沾血的手指在空中极速划出一个燃烧的凤凰印记。
“以我之名，同频共鸣！”
晶羽吊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光芒！
穹顶之上的声波聚焦点仿佛被瞬间激活，嗡然巨响！
所有汇聚而来的心跳共振被压缩、聚焦，化作一道肉眼不可见的毁灭性冲击波，沿着预设的管道，精准无比地轰击在备用能源中枢之上！
刺耳的过载警报声，戛然而止。
圣坛内，恢复了死寂。
凌寒的身体晃了晃，脸色苍白如纸。
萧玦立刻上前扶住她。
他能感觉到，她的手臂在抑制不住地微微颤抖。
“你刚才……”萧玦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惧，“你用了自己的痛觉，作为这股力量的增幅器？”
凌寒没有回答。
她的目光越过萧玦的肩膀，望向那条通往深渊的幽深通道尽头。
那里，一片纯粹的黑暗中，一双冰冷的、闪烁着非人光芒的机械瞳孔，正缓缓亮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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