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的清晨，维吉玛码头笼罩在河面升起的薄雾中。
庞塔尔河在晨光下泛着铅灰色的波光，河面上停泊着大小不一的船只，从简陋的渔船到豪华的商船一应俱全。
在王室专用的第三码头，一艘双桅帆船已经准备就绪——这是泰莫利亚海军的一艘轻型侦察舰，被弗尔泰斯特临时调拨给他们使用。
船身漆成深蓝色，船舷上绘着泰莫利亚的百合纹章。
船长是个独眼老兵，名叫格鲁姆，脸上有一道从额头斜贯到下巴的伤疤，那是与史凯利格海盗交战留下的纪念。
他正指挥水手们做最后的补给检查。
“淡水和食物足够航行十五天，”格鲁姆对杰洛特报告，声音粗哑如砂纸摩擦，“船体三天前刚做过全面检修，帆是新换的。正常情况下，七天就能到仙尼德岛，如果顺风的话五天。”
杰洛特点头：“我们需要隐蔽。”
“明白。”独眼船长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这艘船在海军序列里已经除籍了，理论上不存在。我们挂的是商船旗，走的是常规贸易航线。除非有人登船检查，否则没人知道这是王室船只。”
队伍陆续登船。
特莉丝第一个上船，她换下了在王宫时常穿的长袍，改为一身便于行动的深绿色旅行装，外面罩着防水的油布斗篷，腰间挂满了各种药剂袋和施法材料包。
红发在晨风中轻轻飘动，她站在船舷边，望着维吉玛逐渐苏醒的城市轮廓，眼神复杂。
莱戈拉斯紧随其后。
精灵的伤势已经基本痊愈，只留下胸口一道淡淡的白色疤痕。
他没有穿盔甲，而是一身便于活动的皮革猎装，背后背着那把精灵长弓，腰间挂着双刀。
他的动作轻盈无声，踏上甲板时几乎没有任何声响，让几个水手惊讶地瞪大了眼睛。
艾丽娅扶着哈涅尔登上舷梯。
年轻人的状态好了很多，但脸色依然苍白。
他在特莉丝的指导下进行了一周的混沌能量感知训练，虽然还不能稳定施法，但至少学会了如何控制那枚戒指的异常反应——或者说，学会了在戒指发烫时立刻转移注意力。他穿着简单的灰色旅行者服装，外罩一件深棕色斗篷，左手戴着手套，刻意遮住了那枚银戒。
丹德里恩是最后一个登船的，他背着一把鲁特琴，提着一个塞满衣物和稿纸的大皮箱，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调。
诗人今天打扮得格外花哨：紫色天鹅绒外套，领口系着蕾丝缎带，帽子上插着一根夸张的孔雀羽毛。
“啊！大海！冒险！未知的远方！”他张开双臂，对着河面抒情，“我的缪斯已经在歌唱了，我能感觉到——这首史诗将会是我职业生涯的巅峰之作！”
“闭嘴，丹德里恩。”杰洛特从他身边走过，扛着两个沉重的行李袋，“如果你在船上写诗写到忘了了望，我就把你扔下去喂水鬼。”
“冷酷，我亲爱的朋友，你总是这么冷酷。”丹德里恩摇摇头，但嘴角的笑意不减。
格鲁姆船长吹响了起航的哨子。
水手们解开缆绳，升起船帆，帆布在晨风中鼓胀起来。
船身缓缓离开码头，驶入庞塔尔河的主航道。
维吉玛的城墙和塔楼在雾气中逐渐模糊、缩小，最终消失在地平线下。
河面逐渐开阔，两岸的景色从城市建筑变为农田和村庄，再变为茂密的森林。
风很顺，船速很快，到中午时分，他们已经驶出五十多里，完全离开了维吉玛的管辖范围。
午餐时，众人在甲板上围坐。
水手们送来了简单的食物：黑面包、咸肉干、奶酪，还有一壶苹果酒。特莉丝在食物上施了一个小小的保鲜咒，让面包变得松软，肉干不再那么坚硬。
“按照这个速度，明天傍晚我们就能抵达庞塔尔河口，”特莉丝摊开一张羊皮纸地图，指着上面的标记，“然后转向南方，沿着海岸线航行。如果天气允许，四天后应该能看到仙尼德岛的灯塔。”
哈涅尔看着地图上那片被标记为蓝山山脉的北方区域，又看向南方广袤的尼弗迦德帝国领土，最后目光落在海洋中的那个小点——仙尼德岛。
“特莉丝女士，”他问道，“你能再详细说说仙尼德岛吗？弗尔泰斯特陛下说那里不安全。”
特莉丝抿了一口苹果酒，表情变得严肃：“仙尼德岛曾经是女术士集会所的永久驻地，也是整个大陆魔法研究和教育的中心。但那是政变之前的事了。”
“政变？”哈涅尔记得特莉丝提过这个词。
“七年前的事。”特莉丝的声音低沉下来，“当时女术士集会所内部因为是否支持尼弗迦德统一北方而分裂。以菲丽芭·艾哈特为首的一派认为应该与恩希尔皇帝合作，换取术士在新时代的特权。以蒂莎娅·德·维瑞斯为首的另一派坚持中立，认为术士不应该介入世俗政治。”
她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痛楚：“冲突最终爆发了。在仙尼德岛上，术士对术士，魔法对魔法。那场战斗毁掉了半个岛屿，包括着名的艾瑞图萨学院主楼和图书馆的很大一部分。蒂莎娅死了，菲丽芭失踪，许多优秀的术士和学徒在冲突中丧生。”
甲板上安静下来，只有风帆鼓动的声音和水浪拍打船体的声响。
“政变后呢？”莱戈拉斯轻声问。
“集会所名存实亡。”特莉丝苦笑，“幸存的术士们各奔东西，有些人回到自己的国家成为宫廷顾问，有些人隐居起来，还有些人……投靠了尼弗迦德。仙尼德岛现在由几个中立的年长术士管理，他们试图重建学院和图书馆，但进展缓慢。那里依然有魔法研究，依然有学徒培训，但已经没有了昔日的辉煌和统一。”
她指向地图上的岛屿：“现在岛上分为几个区域：东岸是重建中的艾瑞图萨学院，西岸是港口和小镇，北岸是术士们的私人住所和实验室，南岸……南岸是禁区，政变的战斗在那里留下了严重的魔法污染，至今仍有混沌能量风暴肆虐，普通人靠近会发疯甚至变异。”
杰洛特补充道：“而且岛上现在鱼龙混杂。尼弗迦德的间谍、北方的特工、各种秘密教派的成员、知识贩子、魔法物品走私商……所有人都想在废墟中淘金，或者刺探术士们残存的秘密。”
“听起来是个危险的地方。”艾丽娅轻声说。
“非常危险。”特莉丝点头，“但我们不得不去。因为重建后的学院图书馆里，依然保存着大陆最完整的魔法典籍和跨世界研究资料。如果魔苟斯、虚空教派、或者其他什么黑暗存在的相关信息存在，最有可能在那里找到。”
她收起地图，看向哈涅尔：“而且我们需要集会所现任领导者玛格丽塔·劳克斯-安蒂列女士的帮助。她是少数几个在政变后依然保持中立和理智的高阶术士之一，也是跨维度魔法研究的专家。如果这个世界上有人能理解你身上的……特殊状况，那一定是她。”
哈涅尔感到戒指微微发烫，他不动声色地用右手按住左手手套：“我们怎么见她？”
“我已经通过魔法传讯联系了她。”特莉丝说，“她知道我们要来，也知道大概的原因。但她没有承诺什么，只说等我们到了再谈。玛格丽塔是个谨慎的人，尤其是在政变之后。”
丹德里恩拨弄了一下鲁特琴的琴弦：“我听说那位女士非常……嗯，有魅力。据说她曾是许多贵族和骑士的梦中情人。”
“丹德里恩，”特莉丝警告地瞪了他一眼，“玛格丽塔不仅是艾瑞图萨学院的前任院长，还是大陆最强大的防护魔法专家之一。如果你用对待其他女性的轻浮态度对待她，我保证你会变成一只青蛙——如果她心情好的话。”
诗人缩了缩脖子：“我只是陈述事实……”
杰洛特站起身，走到船舷边，望着南方逐渐开阔的水面：“路线呢？除了海上的风险，陆地上有没有需要特别注意的地方？”
特莉丝再次摊开地图：“从庞塔尔河口南下，我们会经过几个关键地点。”
她的手指沿着海岸线滑动：“首先，我们会经过柯维尔和波维斯的领海。这两个国家名义上中立，但实际上与尼弗迦德关系暧昧。他们的海军可能会拦截检查商船，虽然我们有伪装，但最好避免接触。”
“然后，”她的手指继续向下，“我们会经过史凯利格群岛的外围海域。那些岛民是优秀的水手，但也是凶猛的海盗。不过只要我们不靠近他们的岛屿，不挂出值得劫掠的旗帜，他们通常不会袭击外海船只。”
“他们拒绝永恒之火，坚持古老的德鲁伊信仰。那里的德鲁伊圆环仍然活跃，据说能召唤风暴，与动物对话，甚至预言未来。但他们对陌生人极不友好，尤其是大陆人。”
她的手指停在了一片被标记为危险符号的海域：“这里是最麻烦的一段——梅里泰莉海岬附近的海域。那里常有突如其来的浓雾和漩涡，传说是因为海底沉没着一座古老的精灵城市，城市的魔法核心还在运作，干扰着周围的环境。许多船只在那里失踪。”
“我们能绕过去吗？”哈涅尔问。
对于史凯利格，哈涅尔倒不担心，毕竟克拉茨与他关系不错，但梅里泰莉海峡似乎代表着危险。
“可以，但要多花两天时间。”特莉丝说，“而且绕行的话就必须靠近尼弗迦德的海岸线，风险更大。我建议直接通过，但要格外小心。我会在船上布置探测和防护魔法，杰洛特和莱戈拉斯需要加强了望。”
杰洛特点头：“我和精灵轮流值夜。艾丽娅负责照顾哈涅尔和准备药剂。丹德里恩……”他看了诗人一眼，“尽量别添乱。”
丹德里恩做出受伤的表情：“我对天发誓，我会是最守规矩的乘客！”
特莉丝继续讲解：“通过梅里泰莉海岬后，再航行一天就能看到仙尼德岛的灯塔。
但靠近岛屿时也有风险——岛屿周围的魔法屏障虽然因政变而削弱，但依然存在。
未经许可的船只贸然靠近可能会触发防御机制，轻则迷失方向，重则船毁人亡。”
“所以我们不能直接靠岸？”莱戈拉斯问。
“需要在离岛三里外的指定锚地停泊，然后用小船登陆。”特莉丝说，“港口有术士值守，他们会检查来客的身份和目的。我有集会所的通行凭证，应该没问题，但过程可能……不太愉快。政变之后，岛上对所有外来者都充满警惕。”
她卷起地图，表情严肃地看着每个人：“这次旅程不会轻松。海上的自然风险、潜在的海盗、尼弗迦德的巡逻船、危险的魔法海域、还有岛上未知的局势……但我们没有选择。仙尼德岛是我们目前唯一能找到答案的地方。”
哈涅尔望向南方，望向那片未知的海洋。
他能感觉到，戒指正在变得越来越活跃，仿佛感应到了什么——也许是仙尼德岛上残留的强大魔法能量，也许是别的什么东西。
“特莉丝，”他轻声问，“如果玛格丽塔女士看了我的情况后……认为我是威胁呢？如果她决定把我关起来，或者更糟？”
红发女术士沉默了片刻，然后坚定地说：“那我们就一起离开。我答应过要保护你，杰洛特也答应了。我们是一个团队。”
杰洛特点头，没有多言，但那个简单的动作已经足够。
帆船在庞塔尔河上顺流而下，船首破开水面，留下一条长长的白色尾迹。
北方的天空逐渐被抛在身后，南方的海平线在视野尽头展开。
旅程开始了。
而仙尼德岛——那个魔法与阴谋交织的岛屿——正在远方等待着他们。
哈涅尔握紧了左手，戒指在手套下微微发烫。
他默默祈祷，祈祷那座岛屿能给他答案，而不是更多的谜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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