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浓稠。
鹰扬营外五里处的土坡后,公羊毅透过望远镜观察着这座胥国边境大营。营内灯火稀疏,哨塔上的火把在夜风中明灭不定,巡逻队的脚步声间隔很长——典型的久驻之师,早已失了锐气。
“将军,时辰到了。”副将低声提醒。
公羊毅放下望远镜,眼中寒光一闪:“传令:一营正面佯攻,二营左翼袭扰,三营随我绕到营后烧粮草。记住——打三刻钟就撤,要让他们觉得能追上,又不敢追得太快。”
“明白!”
三千人如潮水般涌出藏身的土坡。他们没有刻意隐藏行踪,马蹄声、脚步声在寂静的黎明前格外刺耳。营墙上的胥国哨兵几乎是立刻发现了他们,警锣被疯狂敲响。
“敌袭——!”
“林谷军!是林谷军!”
鹰扬营瞬间炸锅。营门紧闭,墙头涌上密密麻麻的守军,弓弩手张弓搭箭,但显然仓促应战,队形混乱。
公羊毅一马当先,率三营直扑营后粮仓区。他手中的步枪在百步外就开始点射,墙头的胥国士兵如割麦般倒下。这种超越时代的射程让守军陷入恐慌——他们根本看不到敌人在哪,身边的同伴就一个个倒下。
“放箭!放箭!”胥国将领嘶声怒吼。
箭雨稀稀拉拉地落下,大多落在林谷军阵前五十步处。少数几支能射到阵前的,也被士兵们的铠甲轻易挡下。
“手榴弹!”公羊毅下令。
数十枚手榴弹被扔向营墙。爆炸的火光中,木制的营墙被炸开数个缺口,墙后的胥国士兵惨叫着倒下。
“冲进去!”公羊毅挥刀。
三营士兵如狼似虎地冲过缺口,直奔粮仓。他们不恋战,见人就射,遇阻就扔手榴弹,目标明确——那些堆成小山的粮草。
火把被扔上粮垛,浸了火油的干草瞬间燃烧,火势迅速蔓延。浓烟冲天而起,将半个鹰扬营笼罩在烟幕中。
“将军!粮仓着火了!”胥国副将惊惶地冲进中军大帐。
鹰扬营主将夏侯霸——一个五十余岁的老将,此刻刚披上铠甲。他看着帐外冲天的火光,脸色铁青:“多少人?”
“看、看不清楚,至少上万!”
“放屁!”夏侯霸怒喝,“林谷总共才多少兵?哪来上万大军偷袭?定是疑兵!”
他冲出大帐,爬上了望台。烟幕中,确实能看到人影绰绰,枪声密集,爆炸不断。但他毕竟是沙场老将,很快看出蹊跷:“攻击虽猛,但只集中在粮仓区,营门和军械库都未受攻击……这是要逼我求援!”
“将军,那……”
“传令:死守营墙,不得出营追击!”夏侯霸咬牙,“同时派人速去曲沃大营,向胥文大人求援!就说……林谷主力偷袭鹰扬营,我军伤亡惨重,急需支援!”
“是!”
副将领命而去。夏侯霸望着营外的火光,心中却是另一番算计:胥文一直压着他,这次正好借林谷之手,消耗胥文的主力。等两败俱伤时,他夏侯霸就能坐收渔利……
但他不知道,这一切,都在铁戎的计算之中。
辰时初,曲沃大营。
胥文接到鹰扬营急报时,正在用早膳。这位胥国内政大臣虽不擅军事,但基本的判断力还是有的。
“林谷主力偷袭鹰扬营?”他放下筷子,眉头紧锁,“不可能。林凡哪来的兵力?黑水城、月亮湖、镇荒城三处都需要防守,他还能抽出主力偷袭鹰扬营?”
“大人,夏侯将军说敌军至少上万,火器犀利,鹰扬营已伤亡三千,粮仓尽毁。”传令兵跪在地上,声音发颤。
胥文起身踱步。他想起宇文渊的嘱咐——林凡此人诡计多端,不可轻敌。若真是林谷主力,鹰扬营一破,曲沃大营就暴露在兵锋之下。
“传令:飞熊营、虎贲营各抽调两万人,即刻驰援鹰扬营。”胥文做出决定,“告诉两位主将,若遇林谷主力,不必硬拼,缠住即可。待我率主力赶到,合围歼之!”
“是!”
命令传下,曲沃大营立刻忙碌起来。四万大军整队出发,浩浩荡荡向鹰扬营方向开拔。胥文不放心,又点了三万中军,随后跟进。
他不知道,在落凤坡两侧的山林中,五千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的必经之路。
落凤坡,名不虚传。
两侧山势陡峭,怪石嶙峋,中间官道狭窄,最宽处不过十丈。坡顶有一片平台,传说是上古神鸟凤凰陨落之地,故得此名。此刻,铁戎就站在坡顶,望远镜中,胥国援军的先头部队已经进入视野。
“来了。”他低声道。
孙焕在一旁飞快计算:“看旗号,是飞熊营和虎贲营,各两万,共计四万。队形松散,显然急着赶路。前锋约五千,中军三万,后军五千。铁将军,打哪一段?”
“中军。”铁戎果断道,“打掉指挥中枢,前后军自乱。传令:炮兵瞄准中军帅旗位置,机枪封锁前后退路,迫击炮覆盖全段。等中军完全进入伏击圈再打。”
“是!”
命令通过旗语无声传递。五千人如雕塑般潜伏在山林间,枪口从伪装网后伸出,炮口调整着角度。每个人都屏住呼吸,等待那个时刻。
巳时三刻,胥国中军完全进入伏击圈。
帅旗下,飞熊营主将熊阔海、虎贲营主将虎威并辔而行。两人都是胥国名将,但此刻却有些心不在焉。
“老熊,你说夏侯霸那老小子,是不是夸大其词?”虎威皱眉,“林谷主力?骗鬼呢。”
熊阔海冷哼:“他那是想借刀杀人。等我们和林谷拼个两败俱伤,他好坐收渔利。”
“那我们还去?”
“胥文大人的命令,能不去吗?”熊阔海无奈,“不过咱们慢点走,等胥文大人的中军到了再说。真要打,也让主力先上。”
两人正说着,前方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呼啸声。
那声音尖锐刺耳,由远及近,越来越响。
“什么声音?”虎威抬头。
下一瞬,地狱降临。
“轰!轰!轰!轰!轰!……”
三十门迫击炮同时开火,炮弹如雨点般砸入胥国中军队列。爆炸的火光连成一片,泥土、残肢、破碎的旗帜被抛上天空。狭窄的官道瞬间变成修罗场,士兵们惊恐地四散奔逃,却被前后堵住,互相践踏。
“敌袭!有埋伏!”熊阔海声嘶力竭地吼着,但爆炸声完全淹没了他的声音。
紧接着,两侧山坡上,一百挺轻机枪同时开火。
“哒哒哒哒哒——!”
子弹如金属风暴般倾泻而下,形成交叉火力网。胥国士兵如割草般倒下,很多人甚至来不及拔出武器。铠甲在子弹面前如同纸糊,木盾被打成碎片,战马哀鸣着倒下,将骑手压在地上。
“撤退!向后撤!”虎威调转马头,却见后路已被炮火封锁——铁戎早有准备,用火炮封死了退路。
“向前冲!冲出去!”熊阔海挥舞战刀,试图组织冲锋。
但向前是死路,向后也是死路。
落凤坡成了真正的死亡陷阱。
“将军!看那里!”亲兵指向坡顶。
熊阔海抬头,看到坡顶出现一面大旗——黑底红字,一个巨大的“林”字。旗下,一名老将按刀而立,正是铁戎。
“铁戎……是铁戎!”熊阔海眼中闪过绝望。他听说过这个名字,林谷军枢院负责人,林凡最信任的老将。
“投降不杀!”铁戎的声音用内力送出,在战场上空回荡,“放下武器,可保性命!负隅顽抗,格杀勿论!”
一些胥国士兵开始扔下武器,跪地投降。但更多的仍在抵抗——他们是胥国精锐,有自己的骄傲。
“不许降!”虎威一刀砍翻一个试图投降的士兵,“胥国只有战死的将军,没有投降的懦夫!”
他率亲卫队向坡顶发起冲锋。这是绝望的反扑,也是军人最后的尊严。
铁戎默默看着这一幕,举起手。
“机枪,点射。”
“哒哒、哒哒、哒哒……”
精准的点射声中,虎威和亲卫队一个个倒下。虎威身中三弹,仍挣扎着向前冲了十步,最终单膝跪地,战刀拄地,怒目圆睁,气绝身亡。
熊阔海看着战友的尸体,长叹一声,扔掉了战刀。
“我……投降。”
主将投降,残存的胥国士兵纷纷放下武器。战斗从开始到结束,不到一个时辰。
四万援军,战死一万余,伤两万余,投降八千。只有后军五千见势不妙,提前撤退,侥幸逃回曲沃。
而林谷方面,伤亡……一百三十七人。
“清点战果,救治伤员。”铁戎走下坡顶,看着满地的尸骸,眼中无喜无悲,“告诉公羊毅,可以撤了。胥文的主力马上就到,我们见好就收。”
“是!”
孙焕上前:“铁将军,胥文的三万中军距此已不足二十里。我们是否……”
“撤。”铁戎果断道,“按原计划,退回黄龙仓。这一仗已经打疼了胥文,够了。”
他顿了顿:“另外,把虎威将军的尸体好好收敛,派人送回曲沃大营。这是……对军人的尊重。”
“属下明白。”
当胥文率三万中军赶到落凤坡时,看到的只有满地的尸骸和燃烧的残骸。
这位胥国内政大臣站在坡下,看着坡顶那面已经消失的“林”字大旗曾经飘扬的位置,脸色苍白如纸。
四万援军,就这么没了?
林谷到底有多少人?用的什么武器?为何能如此轻易地全歼四万大军?
无数疑问涌上心头,最终化作冰冷的恐惧。
“大人,还追吗?”副将颤声问。
胥文沉默良久,缓缓摇头:“收拢残兵,退回曲沃。另外……立刻派人回邺都,禀报大王。就说……胥国危矣。”
他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胥国惹了一个不该惹的敌人。
黄昏时分,黄龙仓。
公羊毅率军返回,与铁戎、孙焕会合。三千先锋营伤亡不到两百,却成功牵制了鹰扬营两万守军,烧毁了半数粮草。
“铁将军,胥文退了?”公羊毅问。
铁戎点头:“退了。这一仗,我们打死打伤胥军五万,投降八千。胥文手中现在最多还有五万人,而且士气已崩。”
孙焕补充道:“更重要的是,胥国会重新评估我们的实力。宇文渊再想坐山观虎斗,就得掂量掂量了。”
公羊毅沉默片刻,忽然道:“铁将军,这一仗……打得太容易了。”
“容易?”铁戎看向他。
“是。”公羊毅神色复杂,“我在息国带兵二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的战斗。八千对十万,伤亡百余,歼敌五万……这已经不是战争,是屠杀。”
他顿了顿:“火器之利,竟至于此。”
铁戎拍拍他的肩:“公羊将军,主公说过,这不是武器的胜利,是思想的胜利。火器只是工具,真正让林谷强大的,是使用这些工具的人,以及他们为之战斗的理念。”
公羊毅若有所思。
这时,传令兵送来镇荒城的急报。铁戎展开一看,眼中闪过精光。
“主公来信。柴狗已成功袭扰新田,邢襄急召庞煖回援。蒙骜的息国军队也开始撤军。主公说……第一阶段作战目标,已经达成。”
孙焕兴奋道:“也就是说,邢国、息国、羌戎三路威胁,基本解除了?”
“是。”铁戎收起信,“现在,只剩下胥国了。”
他看向西方,那是邺都的方向。
“传令:全军休整三日。同时向主公传递战胜消息,我们已经成功在胥国内部扎根,请求主公派兵我们可夹击吃下胥文大军。”
“是!”
众人领命而去。公羊毅走在最后,他摸了摸怀中的玉佩,最终没有拿出来。
也许,真的不需要了。
林凡,或许真能结束这个乱世。
而在遥远的胥国匠造处,宇文瑶从一个小太监口中听到了落凤坡之战的惨败。
她手中的研钵“哐当”掉在地上,黑色的火药粉末撒了一地。
五万……就这么没了?
她造出来的火药,她改进的陶罐雷,在真正的林谷火器面前,原来如此不堪一击。
窗外,夕阳如血。
宇文瑶瘫坐在椅子上,望着满屋的火药原料,忽然笑了。
笑得凄惨,笑得绝望。
父皇,你看到了吗?
这就是你要的战争。
这就是……你要的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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