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嗯”得那声太轻，却像一根细线，把七个小人儿串成一串糖葫芦，他们蹦跶着钻进你怀里，热得你胸口发暖。你正想再眯一会儿，忽听“吱呀”一声，像老风箱被人踹了一脚。睁眼一看，灶膛里那七粒红炭竟排成一条小红船，船头冲你翘了翘，像说：上船，去种豆。
你还没回过神，怀里七颗小石子先滚了，滚到船板上，“哒哒哒”弹几下，变成七颗圆滚滚的种子，皮儿透亮，能看见里头的小芽在伸懒腰。小红船自己动了，顺着灶膛口往下滑，滑进一条黑漆漆的缝。那缝原是你昨夜挖砂锅留下的，不知啥时候竟成了河——灶膛河，河水是温吞的灰，漂着几点火星，像偷跑出来的星星。
你跟着爬进去，膝盖蹭着灰，却一点不烫，反倒像钻进晒过太阳的棉被。船在前头漂，你在后头爬，爬着爬着，眼前忽然一亮，亮得你直眯眼——好一片早霞地！地不大，横竖七步，七道小垄，垄上铺着一层薄霜，霜里透出金，像撒了糖霜的炒面。小红船靠岸，船板一歪，七颗种子“咕噜”滚进垄沟，自己埋自己，埋得还挺深，只露一点小白头，像七颗刚出锅的米粒。
你正想松口气，忽听“咕咚”一声，脚边鼓出一个小包，包上裂条缝，缝里探出一只小手，手心里托着一把小锄头，锄柄刻着“慢”字，字被泥土糊得只剩一半。你接过锄头，小锄头自己动，“嗖嗖”七下，把七道垄又松了一遍，松完往你掌心一躺，变成一片豆叶，叶脉里嵌着七颗露珠，露珠滚来滚去，就是不掉。你正愣神，叶尖忽然翘起，指向天边——天边泛起一抹蟹壳青，青里夹着一点金，像熬开的豆浆结了一层皮，皮上破了个洞，洞里漏下一道光，光直直落在你脚边，落成一个圆影子，影子中央鼓出一个小土包，土包上插着一片豆叶，叶脉里写着——“浇水”。
你挠挠头，上哪找水？怀里七个小人儿齐声喊：“哥，尿一泡！”你笑骂一句，他们却一起蹦跶，蹦到你肚脐眼上挠痒痒，挠得你直弯腰，一弯腰，“滴答”一声，鼻尖掉下一滴汗，汗落在土包上，土包“噗”地喷出一股白气，气里夹着豆花香，热腾腾地扑你一脸。你睁眼一看，七道垄沟竟同时鼓起，鼓成七个小包，包上裂开细缝，缝里探出七根豆芽，芽头顶着露珠，像七把绿伞，伞下各蹲着一个小人儿，小人儿没脸，只有一张小嘴，嘴一张一合，唱的还是那四句——
“添一勺火，热一锅梦；
加一瓢水，煮一汪星；
七颗豆，七寸心，
慢火熬到日头红。”
你听着听着，手里那片豆叶忽然“噗”地鼓成一只小漏斗，漏斗口冲你点了三点，像说：舀水去。你抬头看，早霞地边上竟多了一口老井，井沿被磨得发亮，像奶奶以前用的磨盘。你走过去，井水黑黝黝，却漂着七颗小星，一眨一眨。你伸手去舀，井水却自己往上涌，涌成一条小水柱，柱头托着一只木瓢，瓢里漂着七粒桂花，花下映着七张小脸，正是七岁时的你，笑得一脸鼻涕泡。
你接过木瓢，水瓢却自己动，瓢底漏下一串水珠，水珠落在七根豆芽上，豆芽“唰”地长成七棵小豆树，树不高，七寸，顶上各结一只小荚，荚鼓鼓囊囊，像揣着七颗小心脏。你正看呆，豆树却一起弯腰，把七只小荚送到你手边，荚壳“啪”地裂开，裂成七只小碗，碗里各盛一滴豆浆，浆面浮着七粒芝麻，芝麻排成勺子，冲你点头。你端起一只碗，正想喝，碗里却映出奶奶的影子，她没说话，只把手里的小火铲递给你，铲头烫得发红，像一块热豆腐。你接过火铲，七只小荚“噼啪”炸成七粒红豆，红豆滚进你掌心，滚成七颗小 heart，heart 里蹦出七个小人儿，小人儿手拉手，围着你转圈，边转边唱——
“种七颗豆，开七朵花；
花里藏着老家；
老家屋里奶奶笑，
笑着给你留碗豆渣。”
你听着听着，眼皮发沉，怀里像抱了一块热豆腐，烫得你舍不得松手，又舍不得放下。你靠着豆树坐下，头一点一点，像老母鸡啄米。就在你要睡不睡的当口，七棵豆树忽然“哗啦”一声，叶子一起燃烧，火苗蓝莹莹，像七颗小星星在跳舞。火光里，你看见一条小路，路不长，七步，尽头是一扇木门，门吱呀吱呀，像奶奶在喊你回家。你起身，七颗小 heart 蹦跳着在前头引路，你跟着，脚步比来时轻，像踩在棉花上。
走到门口，天已大亮，日头红得像刚出锅的糖糕。你回头望，早霞地不见了，只剩七道小垄，垄上铺着一层薄霜，霜里透出金，像撒了糖霜的炒面。你低头看，手里多了一把木勺，勺柄刻着“添柴”二字，字被豆浆泡得发胀，像刚蒸好的年糕。你抬头，屋顶的洞又开了，日光像一锅热豆浆，直直倒下来，倒在你脚边，积成一汪，汪里浮着七颗小 heart，heart 里跳着七个小人儿，小人儿齐声喊：“慢点醒，明儿还有七勺火要添。”你嗯了一声，声音轻得像豆渣落在锅底，却砸得日头晃了三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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