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坐在紫檀木沙发里,一身柔软的灰色家居服。
脸色虽仍苍白,却比上次在医院时好了太多。
他目光平静地看着丁意,偶尔微动嘴唇,低声回应。
江寒星鼻尖蓦地一酸,迅速低头掩饰。
佣人引她入内。
正厅里的空气似乎随着她的进入凝滞了一瞬。
陆行舟的目光转向她,看着这个他接送了六年、辅导了功课、见证着长大的女孩。
眼底掠过一丝极深的复杂——
有关切,有审视,也有一丝了然般的叹息。
这情绪一闪即逝,他点了点头,声音清晰温和:“小星,来了。”
这句熟悉的称呼,让江寒星心头一颤,却也更让她无地自容。
丁意也直起身,对她露出一个客气而亲切的微笑。
只是目光里已寻不见昔日的亲昵,唯有清晰的探询与一丝潜意识的戒备。
“……行舟哥,”江寒星喉咙发干,不敢喊“姐夫”,声音细若蚊蚋,
“丁意姐,方……方楠老师——我、我是您的粉丝。”
她对方楠用了尊称,手指紧张地抠着背包带子。
“哦?”方楠从杂志上抬起眼,目光落在江寒星脸上。
她眼中掠过一丝极淡的惊艳,像鉴赏家看到一块意外美好的璞玉,让人过目难忘。
但更引起她兴趣的,是这女孩与在场核心人物之间,那种微妙而紧绷的关系张力。
“谢谢。”她开口,声音是标志性的慵懒磁性,是对粉丝最标准也最保持距离的回应。
她的目光在江寒青春逼人却局促不安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随即不着痕迹地掠过陆行舟平静的侧脸。
“原来行舟还有一位……这么可爱的妹妹。”
“妹妹”两个字被她用一种缓慢的语调吐出。
不带褒贬,却让听者不由自主地去品味其中的意味。
说完,她便重新将视线落回杂志,仿佛刚才的对话只是水面一道稍纵即逝的涟漪。
江寒星的脸更红了。
方楠的回应没有她想象中的亲切或热情。
那份客气下的疏离,以及那句“妹妹”带来的微妙针刺感。
让她准备好的所有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只能越发窘迫地站在原地。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几乎带着一阵轻风,从陆行舟身后轻盈地掠至她面前。
流萤的眼睛亮得惊人,完全无视了满厅微妙的气氛,一把拉住江寒星冰凉的手。
“寒星!”她声音里是毫不掩饰的欢快,
“你真的来啦!我还以为要过好久才能再见你呢!”
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像一道暖流冲散了她满心的窘迫。
江寒星被她拉着,愣愣地看向对方那双澄澈的眼眸,一股奇异的慰藉涌上心头。
她极轻微地点了下头,嘴唇动了动,仓促地回应:
“……你、你好。”
坐在方楠身旁的方萍,此时才将目光正式投向江寒星。
她挂着长辈得体的微笑,那双历经世故的眼睛,却像最精准的刻度尺。
在江寒星明媚夺目的脸庞和纤细挺拔的身姿上悄然划过。
心中已与自家女儿端庄却稍显柔美的气质,做着快速的比较。
方萍眼底的笑意未减,深处却沉淀下更浓的思量与戒备。
“这就是江家的小女儿?”她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赏,
“眉目如画,真是标致。”
语气柔和,话里的意味却让江寒星如坐针毡。
这时,偏厅门帘微动,陆盈歌与叶倾颜走了出来。
陆盈歌依旧从容,目光触及江寒星时,那份从容里掺入了一丝极淡的惋惜。
叶倾颜则安静地跟在半步之后。
她的目光与江寒星对上,没有明显的敌意,甚至看不出波澜。
江寒星能感觉到,那目光不仅宣告主权,其评估的意味也更重。
她知道,叶倾颜一定清楚自己的来意,以及自己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心思。
“阿姨,盈歌姐,叶小姐。”她慌乱地囫囵吐出一串称呼。
“我……我来看看行舟哥。骑水鸟来的。”
话一出口,她就觉得蠢,脸颊烧了起来。
一直平静聆听的陆行舟,在“水鸟”二字入耳时,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
思绪被骤然拽回生日夜晚——
她眼中亮过星子的期待,和那串冰凉钥匙的重量。
他端起茶盏,借饮茶的动作掩去了所有神情。
只有杯沿后喉结的细微滚动,出卖了这一刻他竭力镇压的所有波澜。
“有心了。”陆盈歌走上前,自然地挡开了部分视线。
她脸上带着淡笑,目光在江寒星脸上停顿,那打量少了审视,多了些体谅的柔和,
“路上辛苦了。”
她转向叶倾颜,温声道:
“倾颜,寒星难得来,恐怕得辛苦厨房加副碗筷了。”
叶倾颜神色未动,只平静道:
“已经让厨房备着了。”
陆盈歌笑意微深,目光重新落回江寒星身上,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
“寒星,山路夜行不安全,今晚就留下吧。”
她转而看向方楠,笑容得体,
“方楠,你是小舟的老同学。”
“难得来一趟,不妨多住两天,陪他说说话,他恢复期也闷。”
接着,她目光转向方萍,笑意中透着周全:
“方阿姨,眼看天色也不早了,你们母女回去的路不近,夜里行车总让人不放心。”
“稳妥起见,不如就在这儿住下。明日用了早饭再回,大家也安心。”
一句话,将“留宿”扩大为对所有女客的周到,巧妙化解了只针对江寒星的突兀。
方萍笑容不变,立刻从善如流:
“盈歌太客气了,那就打扰了。”
她笑着应承,眼底却藏着思量。
“老同学”三个字,让方楠眼波微动。
她唇角那抹意味不明的笑,似乎也因此,掺入了一星半点真实的温度。
她并未立刻接话,只是将目光似有若无地投向陆行舟。
丁意看向陆行舟,见他并无反对,便也轻轻点头。
江寒星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她像一枚被摆上棋盘的棋子,位置尴尬,进退维谷。
直到被流萤拉着手问:
“我上次给你的那个魔方,带在身边吗?”
“啊,没……”江寒星脱口而出,话音未落,她才猛地想起什么。
慌忙从背包里掏出两个礼盒,快步走到陆行舟面前,声音细弱,
“行舟哥……给你带的,家居服和耳塞,希望你能舒服点。”
陆行舟的目光落在礼盒上,又抬眸看向她因为紧张而轻颤的睫毛。
那一瞬间,他深邃的眼眸里恍若有旧日的影子掠过,手下意识微微抬起——
那是一个近乎要去揉她发顶的惯性动作。
然而,他的指尖只是在空中停顿了一刹,便克制地收回,转而接过了礼盒。
所有翻涌的情绪最终被压成一句过于平稳的客气:
“小星,谢谢你,费心了。”
这份体贴被妥帖地收纳,但他并未当场打开。
时间在略显凝滞的空气中悄然流走。
晚宴设在别院西侧的玻璃花房内,穹顶映着深蓝夜空。
长桌上铺着雪白餐布,银器与水晶杯折射着柔和灯光。
菜肴精致,气氛却微妙得像绷紧的弦。
安排座次时,陆盈歌特意轻声对管家嘱咐了一句:
“伊万他们去处理行舟交代的事了。今晚这边,只需确保清静。”
“姜护士的晚餐送到房间就好,这些天照顾行舟,辛苦了。”
语气关怀周到,界限也划得清晰分明。
那位家世普通、心思细腻的护士,不在她为小舟规划的棋盘之上。
座次耐人寻味。
陆行舟居主位。
陆盈歌坐其右首,而叶倾颜极其自然地占据了左首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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