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凌晨四点。
陈阳瘫在酒店套房的沙发上,感觉自己快要被掏空了。送走醉得不省人事的钱正明一行人,他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只想就地飞升。
空气里还残留着高档白酒和雪茄混合的奢靡气味,熏得他脑仁疼。他掏出手机,又看了一遍丁凡那条简短得近乎无情的回信。
“扔了。”
两个字,像两块冰,砸在他滚烫的功劳簿上。
什么意思?自己冒着被灌到胃出血的风险,周旋了整晚,才从钱正明嘴里套出来的铁证录音,就这么扔了?那可是扳倒南陵市委书记的关键证据!
陈阳百思不得其解。他感觉自己就像一头被蒙着眼睛的驴,被主人牵着,辛辛苦苦地拉着一个看不见的磨盘。他知道磨盘在转,也知道主人在前方,但他完全不知道自己磨出来的是什么,又要磨到哪里去。
疲惫和困惑中,他习惯性地点开手机上的新闻客户端,想看看自己安排的那些关于“江州南陵友好交流”的通稿发出去了没有。
页面刷新的一瞬间,他整个人像被电流击中,猛地从沙发上弹了起来。
头版头条,不是他的通稿。
那是一个用血红色字体标注的标题,狰狞地盘踞在屏幕最顶端,每一个字都像在滴血。
《一个62岁农民的血泪遗书:我死之前,只想问一句,省委副书记陈国华,是你外甥王凯的“舅舅”吗?!》
陈阳的手指颤抖着点进去。
那段粗糙、抖动,却充满了暴力与绝望的视频,像一记重拳,狠狠地砸在他的眼球上。推土机的轰鸣,妇孺的哭喊,年轻人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以及王凯那句嚣张到极致的“我舅舅是谁,你打听打听!”,隔着屏幕,仿佛都能闻到血腥味。
视频下方,是那篇字字泣血的长文,和一个又一个触目惊心的热搜词条。
#省委副书记外甥半夜强拆#
#我舅舅是谁#
#江州血泪钉子户#
每一个词条后面,都跟着一个深红色的“爆”字。
评论区已经彻底沦陷,滚动的速度快到看不清单条内容,只能感受到一股股由文字汇聚而成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滔天怒火。
“畜生!这他妈是人干的事吗?”
“查!必须一查到底!给我人肉那个叫王凯的杂碎!”
“陈国华!人民的好公仆!好大的官威啊!”
“可怜的老人,可怜的孩子……视频我不敢看第二遍,心脏受不了。”
“我就是江州本地人,这事要是真的,我明天就去省委门口静坐!”
陈阳的呼吸停滞了。
他的大脑在长达半分钟的宕机后,开始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
去云贵“度假”的机票……积劳成疾的“病假”……让他把南陵代表团当祖宗一样供起来……那个莫名其妙的“鸽子笼义诊”……以及,那句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扔了”。
所有的碎片,在这一刻,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构成了一幅让他头皮发麻、脊背发凉的宏大图景。
声东击西,暗度陈仓。
丁凡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南陵的钱正明,甚至也不是那个小小的矿山。他的剑,一直都悬在省委副书记陈国华的头顶!
所谓敲山震虎,只是为了麻痹敌人,让他以为丁凡的注意力还在江州周边。而他自己,却早已化身一道黑影,潜入了省城,在敌人最核心的腹地,点燃了这颗足以炸毁一切的舆论核弹。
那份关于南陵矿山的录音,根本不是目的,它只是一个烟雾弹,一个用来迷惑自己,也迷惑敌人的道具!
“扔了……”
陈阳喃喃地重复着这两个字,忽然感到一阵彻骨的寒意。这哪里是让他扔掉一份录音,这分明是在告诉他,那条小鱼,已经不值得再浪费任何精力。
因为真正的大白鲨,已经浮出水面,并且被精准地叉中了要害。
“书记……你……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陈阳瘫坐回沙发上,看着手机屏幕上那张丁凡年轻得过分的官方照片,眼神里,敬畏第一次压倒了困惑。
……
这场网络地震,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这座城市时,彻底从线上蔓延到了线下。
省城的大街小巷,仿佛一夜之间都只剩下一个话题。
早餐铺里,刚出笼的热气腾腾的包子,都堵不住食客们义愤填膺的嘴。“你看了吗?就那个视频,太惨了!”“何止是惨,简直是无法无天!那个王凯,开法拉利的钱哪来的?”
公交车上,几个睡眼惺忪的年轻人,举着手机,激动地讨论着。“这事肯定压不住了,全网都爆了!”“难说,你没看吗,已经开始删帖了,但删的速度跟不上转发的速度!”
政府机关的茶水间里,窃窃私语声取代了往日的闲聊。“听说了吗?陈书记家门口,凌晨就有记者堵着了。”“他这次麻烦大了,这视频捅到天了,谁都捂不住。”
愤怒,像一种高传染性的病毒,通过电波和数据线,感染了这座城市的每一个人。人们的同情心被最原始的暴力所刺痛,对公平正义的渴望被最赤裸的权钱交易彻底点燃。
陈国华这个名字,在过去,是权力的符号,是报纸上一个温和儒雅的形象。而现在,他成了一个与“强拆”、“特权”、“官官相护”紧紧捆绑在一起的,丑陋的标签。
省委大院深处,一栋僻静的别墅里。
陈国华是被一阵急促得如同夺命般的电话铃声吵醒的。
他看了一眼床头柜上那部红色的保密电话,皱了皱眉,带着被人打扰清梦的愠怒,接了起来。
“书记!出大事了!”电话那头,是省委办公厅主任焦急到变调的声音,“您快上网看看!”
陈国华的睡意瞬间消失了一半。他挂了电话,披上一件丝绸睡袍,走到书房。当他打开电脑,看到那个占据了所有门户网站头条的血色标题时,他脸上的慵懒和不悦,瞬间凝固了。
他点开视频。
当那熟悉的推土机,熟悉的哭喊声,特别是他那个蠢货外甥王凯那句蠢到无可救药的“我舅舅是谁,你打听打听!”响彻在寂静的书房时,陈国-华的脸色,从煞白转为铁青,最后变成了恐怖的紫红色。
他猛地抓起桌上的水晶烟灰缸,狠狠地砸向墙壁!
“砰!”
一声巨响,烟灰缸四分五裂,碎片溅了一地。
“王凯!你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
他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眼球里布满了血丝。他感觉自己不是在看一段视频,而是被绑在一个公开的行刑台上,被人用最肮脏的手段,一刀一刀地凌迟。他所有的体面、所有的威严、所有的城府,在这一刻,都被扒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最不堪的内里,暴露在亿万双眼睛的审视之下。
书房里的几部电话,开始此起彼伏地疯狂鸣叫,像一群催命的冤魂。
有下属打来请示的,有同僚打来“关心”的,还有一些嗅觉灵敏的政敌,打来旁敲侧击、幸灾乐祸的。
陈国华一概不接。他像一头困在笼中的猛兽,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得地板咯咯作响。
删!必须马上删掉!让所有网站,所有平台,把这个视频,这篇文章,以及所有相关的话题,全部清除!
他抓起电话,直接打给了省委宣传部的部长。
“我是陈国华!”他几乎是吼出来的,“给你半个小时,我不想在网上看到任何关于我的负面信息!任何!听明白了吗?!如果半小时后我还看得到,你就滚回家抱孩子去吧!”
而在百里之外的江州老城区,那间拉着厚厚窗帘的安全屋里。
丁凡面前的电脑屏幕上,正显示着一张实时更新的网络舆情热力图。那片代表着愤怒和关注的红色,已经从江州省城的一个点,迅速扩散,几乎覆盖了全国地图的大半。
他平静地看着数据跳动,像一个棋手,欣赏着自己布下的棋局。
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阳发来的,只有一句话:“书记,他们开始全网删帖了。”
丁凡没有回复。
他打开另一个程序,屏幕上,几条代表着数据流的线条,正从省城某个Ip地址,疯狂涌向各大社交平台的服务器。
他知道,陈国华的反击,开始了。
但这只是最愚蠢、最低级的第一步。在舆论的洪流面前,堵,是堵不住的。你越堵,洪水的势能就积蓄得越强,等到堤坝崩溃的那一刻,只会爆发得更猛烈。
丁凡端起桌上那杯已经凉透的茶,喝了一口。
他知道,陈国华这头被激怒的猛兽,在发现撕咬和咆哮无法挣脱牢笼后,很快就会冷静下来,动用他真正的力量。
而那,才是这场大戏,真正开场的锣声。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暴风中文(m.baofengzw.com)官场罪证:我能查看所有人罪证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