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东行三日·江淮道
第三日黄昏，江淮官道。
三辆马车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颠簸前行。连日赶路，众人脸上都带着风尘疲惫。
江小年靠坐在第一辆马车里，掀开车帘向外望去。秋日的原野本该是金黄丰收的景象，但沿途所见，却是大片荒废的田地，被焚毁的村庄，以及零星倒在路边的尸体——有士兵，也有百姓。
“过了前面那座山，就是庐州地界了。”白芷指着远处绵延的山影，“按现在的速度，明天午时应该能到庐州城。”
公孙启坐在车辕上，灌了口酒，哼道：“庐州城？能不能进去还两说。听说守城的刘镇华部被北伐军打得丢盔弃甲，现在正满城抓壮丁、搜刮粮饷，准备死守呢。”
瑶光撩开后车的帘子，担忧道：“那咱们还进城吗？”
“不进城。”江小年摇头，“墨成叔给的地图上标了，庐州城南二十里有座‘栖霞寺’，是墨家一处秘密联络点。咱们去那儿落脚，打听消息。”
话音刚落，前方探路的墨卫策马疾驰而回，脸色凝重：“小年哥，前面三里，有大队溃兵！约三四百人，正在官道上歇脚，堵住了去路。”
众人心头一紧。
溃兵最是危险——败军之将，军纪涣散，又饿又累，见到商队无异于饿狼见肉。
“能绕路吗？”白芷问。
墨卫摇头：“两侧都是沼泽和密林，马车过不去。若要绕，至少得多走一天一夜。”
江小年沉吟片刻：“下车，把值钱的东西都藏到暗格里。所有人，换上最破旧的衣服，脸上抹点灰。公孙先生，把你的药箱收好，别露了。”
众人依言迅速准备。三辆马车上都有墨家特制的夹层暗格，金银细软、重要文书、兵器都藏了进去，表面只留一些不值钱的布匹、干粮。
车队继续缓缓前行。
约莫一刻钟后，前方果然出现黑压压一片溃兵。他们或坐或躺，占满了整条官道，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许多人身上还带着伤。几匹瘦马拴在路边，垂头啃着草皮。
看到车队，溃兵们眼睛都亮了，纷纷站起身，围了上来。
“站住！干什么的？”一个军官模样的汉子提着驳壳枪上前，声音嘶哑。
江小年跳下车，拱手道：“军爷，我们是贩布的商人，去滁州探亲。还请行个方便。”
“商人？”军官上下打量着他，又看了看车队，“这兵荒马乱的，还敢出门做生意？把车打开，检查！”
几个士兵上前就要掀车帘。
“且慢！”白芷从车上下来，脸上抹了灰，穿着粗布衣裳，却掩不住清秀轮廓。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袋，递给军官，“军爷，行伍辛苦，这点小意思，给兄弟们买酒喝。”
军官掂了掂布袋，里面是几十块银元。他脸色稍缓，却还是摇头：“不够。这年头，钱不好使。你们车上有没有吃的？药品？”
公孙启咳嗽着从车上下来，颤巍巍道：“军爷，老道我是个游方郎中，车上有些草药。贵部若有伤员，老道可以帮忙看看。”
“郎中？”军官眼睛一亮，“正好！我们团长受伤了，正缺大夫！你，还有你——”他指着江小年和白芷，“跟我们走一趟！其他人原地等着！”
几个士兵已经持枪围了上来。
江小年与白芷对视一眼，知道硬闯不得。他点点头：“那就麻烦军爷带路。”
三人被带到溃兵队伍后方的一片小树林里。那里临时搭了几个帐篷，其中最大的一个帐篷外站着两名卫兵，脸色沉重。
“报告团长！找到个郎中！”军官在帐外喊道。
帐篷里传来一个沙哑却熟悉的声音：“进来……”
江小年浑身一震！
这声音……是王振东！
二、营帐内·故人重逢
掀开帐帘，浓烈的血腥味和草药味扑面而来。
帐篷里很简陋，一张行军床，一张破桌子。王振东躺在床上，左胸缠着厚厚的绷带，渗出血迹。他脸色蜡黄，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比两年前苍老了十岁不止。
看到江小年，王振东先是愣了一下，随即眼睛猛地睁大：“你……江小年？！”
“王团长。”江小年快步上前，握住他的手，“你怎么伤成这样？”
王振东苦笑：“汉口丢了……败了。北伐军的叶挺独立团太厉害，我们守不住。撤退时中了伏击，挨了一枪……咳咳……”
他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溢出血沫。
公孙启立刻上前，解开绷带查看伤口。子弹从左胸锁骨下穿过，离心脏只差寸许，伤口已经感染化脓。
“必须立刻清创，否则撑不过三天。”公孙启沉声道。
“有劳先生……”王振东虚弱地说。
公孙启也不多话，取出工具开始处理伤口。江小年和白芷在一旁协助。
清理腐肉，剜出碎骨，敷药包扎……整个过程王振东咬牙硬挺，额头上青筋暴起，却没哼一声。
处理完毕，王振东喝了点水，精神稍好，看向江小年：“你怎么会在这里？还这副打扮？”
江小年简单说了此行目的——去琅琊山寻找地脉节点，尝试感应三钥碎片。至于白芷的身份，他只说是“同行伙伴”。
王振东听完，沉默良久：“地脉……国运……呵呵，我以前不信这些。但现在……”他看着帐篷顶，眼神空洞，“看着弟兄们一个个倒下，看着好好的城池变成废墟，我开始觉得，也许真有什么‘气数’。”
“不是气数，是人心，是选择。”江小年认真道，“王团长，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打算？”王振东自嘲，“败军之将，能有什么打算？退回庐州，看能不能收拢残部，再图后计。不过……”他顿了顿，“刘镇华那个人我了解，心胸狭窄，容不得败军进城抢他的地盘。我这两三百号人，恐怕连城门都进不去。”
“那为何不换个选择？”白芷忽然开口。
“换什么选择？”
“起义。”江小年接话，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响应北伐军。”
帐篷内骤然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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