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省的初冬，第一场雪来得悄无声息，细密的雪屑给哈城市委家属楼区披上了一层薄薄的银纱。王晓柔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朦胧的雪景，一只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日益隆起的腹部。这里孕育着她和柱子哥的骨肉，是她全部的希望和寄托。虽然柱子哥不能常伴身边，但为她安排的一切都细致入微——龙八的贴身保护，两位经验丰富的保姆，以及这处安静舒适的住所。她心中满是暖意，却也夹杂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孤寂。
自从与方岩办了那张假结婚证，她的生活看似步入了一个“正常”的轨道。方岩是个老实人，甚至老实得有些木讷。他严格遵守着那份心照不宣的协议，除了偶尔需要在外人面前扮演恩爱夫妻外，从不越雷池半步。他甚至会细心记下王晓柔孕期的喜好，笨拙地学着煲汤，默默放在客厅的桌上，然后悄无声息地回到自己那间小屋。
王晓柔起初只是将他视为一个必要的掩护，但久而久之，这份沉默的守护，竟也让她生出几分感激。她知道自己利用了他，心中不免有些愧疚，因此在物质上从未亏待过他，也动用自己的关系，在他工作的市机械厂里，帮他争取到了副科级的待遇。她以为，这至少能让他的日子好过一些。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这天傍晚，方岩回来得比平时晚了些，脸色有些晦暗，眉宇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郁气。他脱下沾了雪沫的外套，习惯性地想去厨房看看，却被王晓柔叫住了。
“方岩，今天厂里有什么事吗？”王晓柔看着他，轻声问道。她的观察力何等敏锐，方岩那点情绪变化根本逃不过她的眼睛。
方岩身形一顿，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没……没什么，王厅长。就是……就是年底了，工作有点多。”
王晓柔没有追问，只是淡淡地说：“饭菜在锅里热着，先去吃吧。”
方岩感激地点点头，默默走向厨房。
然而，有些事情并非装作不知就能过去。几天后，龙八趁着方岩不在，向王晓柔汇报了一个情况。龙八名义上是保姆之一，实则是何雨柱安排的核心护卫，不仅负责安全，也暗中关注着与王晓柔相关的所有动向。
“王厅长，方岩同志在厂里，最近似乎遇到些麻烦。”龙八的声音平稳低沉。
王晓柔正在插花的手微微一顿，抬起眼：“哦？什么麻烦？”
“他那个科室的科长，叫刘旺财，最近一直在找他的茬。”龙八言简意赅，“扣发了他参与的一个重要项目的奖金，还在上周的科室会议上，公开批评他负责的图纸审核进度慢，影响了生产，把原本属于另一个技术员的失误，也强加到了他头上。”
王晓柔的眉头蹙了起来：“刘旺财？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龙八提示道：“他就是方岩前妻后来跟的那个男人。”
王晓柔瞬间想起来了！当初在民政局门口，那个嚣张跋扈、对方岩极尽羞辱的女人，以及那个等在门口、一脸得意的男人！她当时只是出于义愤，帮方岩解围，没想到这个世界这么小，这个刘旺财竟然就是方岩的顶头上司！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王晓柔的心头。她可以忍受别人对她的算计，但无法容忍这种仗势欺人、尤其是欺负到她“名义上”丈夫头上的行径。方岩再老实，现在也是她王晓柔法律上的丈夫，打狗还要看主人！更何况，方岩这段时间对她照顾有加，于情于理，她都不能坐视不管。
“知道这个刘旺财是什么背景吗？”王晓柔的声音冷了下来，带着一种久居上位者特有的威严。
龙八显然早有准备：“查过了。他舅舅是市工业局的一个副处长，有点小权力。刘旺财本人风评一直不好，靠着这层关系在机械厂混了个科长，能力平庸，但擅长钻营和甩锅，厂里很多人对他敢怒不敢言。”
“就只有这些？”王晓柔微微挑眉。如果只是这点背景，就敢如此嚣张，那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明面上的调查是这样。”龙八谨慎地回答，“何书记吩咐过，您在休养期间，不宜直接插手地方事务，以免落人口实。如果需要，我们可以通过其他渠道……”
王晓柔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她明白何雨柱的顾虑，她现在身份敏感，一举一动都可能被人放大解读。但是，这件事她不想假手于人，也不想仅仅让刘旺财吃点小苦头就了事。她要的，是永绝后患，同时也要让某些人知道，方岩不是谁都能捏的软柿子。
“龙八，你帮我做两件事。”王晓柔沉吟片刻，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第一，想办法拿到刘旺财打压方岩的确凿证据，比如会议记录、被篡改的奖金分配单、或者相关人员的证言。要合法合规，但必须铁证如山。”
“明白。”龙八点头。
“第二，”王晓柔的声音更冷了几分，“深挖一下这个刘旺财。我不信他屁股底下是干净的。经济问题，作风问题，或者……和他那个舅舅之间有没有什么猫腻？仔细查，但要隐秘。”
龙八眼中闪过一丝了然：“是，王厅长，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接下来的几天，风平浪静。方岩依旧早出晚归，脸上的郁气似乎更重了些，但他什么也没说。王晓柔也装作不知，只是吩咐保姆每天给他准备的饭菜更丰盛了些。
然而，水面之下，暗流已然涌动。
龙八动用的是何雨柱在黑省经营多年的隐秘力量，调查这种级别的干部，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很快，一份关于刘旺财及其舅舅的详细材料，就秘密摆在了王晓柔的案头。
材料之详实，触目惊心。刘旺财不仅在日常工作中排挤打压有能力者，虚报冒领项目经费，还利用职务之便，多次收受下级和供应商的贿赂，虽然数额不算特别巨大，但证据链清晰完整。更让人不齿的是，他与厂里好几个有夫之妇关系暧昧，其中就包括他现任妻子（方岩的前妻）当初也是他利用手段从别人手中撬来的。而他那个在工业局当副处长的舅舅，更是利用职权，在多个项目审批和物资调配中为亲友牟利，刘旺财就是最大的受益者之一。
“真是蛇鼠一窝。”王晓柔合上材料，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她原本只想敲打一下刘旺财，没想到竟扯出这么一串烂泥。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心狠手辣了。
她没有直接去找市里的领导，也没有动用何雨柱的关系施压。她只是让龙八将关于刘旺财经济问题和作风问题的证据，匿名但精准地投递到了市纪委和机械厂上级主管单位的纪检部门。同时，另一份关于他舅舅违纪问题的材料，则送到了省工业厅的纪检组。
投递证据的方式经过了精心设计，既确保了引起重视，又最大限度地隐藏了信息来源。
风暴来得又快又猛。
几乎是在材料送达的第二天，市纪委和工业局纪检组就同时行动了。刘旺财还在办公室里颐指气使地训斥下属，就被直接带走“协助调查”。他那个舅舅，也在当天下午被省工业厅纪检组请去“喝茶”。
事情在机械厂乃至整个工业系统引起了轩然大波。人们私下里拍手称快，尤其是那些平日受过刘旺财欺压的职工，更是觉得大快人心。
方岩是直到刘旺财被带走后，才知道发生了大事。他回到家中，神情恍惚，看着坐在客厅沙发上安静看书的王晓柔，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怎么了？”王晓柔放下书，语气平和地问。
“刘……刘科长他……被纪委带走了。”方岩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
“哦？是吗？”王晓柔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惊讶，“为什么？”
“听说……是经济问题，还有生活作风……”方岩喃喃道，“厂里都传开了，说他……罪有应得。”
王晓柔点了点头，没有再多问，只是淡淡地说：“天道好轮回，做了坏事，总会付出代价的。你也别想太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好。”
方岩看着王晓柔平静无波的脸，心中却莫名地升起一个念头：这件事，会不会和她有关？他虽然老实，但不傻。联想之前王晓柔轻易就能帮他提升职级，再想到刘旺财倒台的时间点如此巧合……他不敢再深想下去，只是对王晓柔的敬畏，又加深了一层。
几天后，厂里召开了干部大会，宣布了对刘旺财的初步处理决定：开除党籍，开除公职，其涉嫌违法犯罪的问题，移送司法机关处理。他那个舅舅，也被免去职务，接受进一步调查。
会上，厂领导还宣布了一项人事任命：鉴于方岩同志技术过硬，作风正派，在刘旺财负责的项目中起到了关键性的技术支撑作用，经研究决定，由方岩同志暂时主持科室工作。
消息传来，方岩整个人都懵了。他从未想过，那个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的刘旺财会以这样一种方式轰然倒塌，更没想到，自己竟然因祸得福，成了科室的临时负责人。
他回到那个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家”，看着客厅里正在插花的王晓柔，心中百感交集。他走上前，深深地鞠了一躬：“王厅长，谢谢您！”
这一次，他几乎可以肯定，就是眼前这个女人，用他无法想象的力量，为他扫清了障碍。
王晓柔抬起头，看着他，目光清澈而平静：“方岩，你不用谢我。刘旺财是咎由自取，组织上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绝不会放过一个坏人。让你主持科室工作，是组织对你能力的认可，以后好好干，别辜负了这份信任。”
她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点明了刘旺财倒台是其自身原因，又鼓励了方岩，丝毫没有居功自傲的意思。
方岩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充满了感激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知道，自己和这位“妻子”之间，隔着一条巨大的鸿沟，他永远无法真正触及她的世界。但此刻，他只想尽自己所能，照顾好她，作为回报。
就在刘旺财事件尘埃落定不久，方岩那个前妻，竟然又找上门来了。
这一次，她没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哭得梨花带雨，守在市委家属院门口，一见到方岩就扑了上来。
“方岩！方岩我知道错了！都是刘旺财那个挨千刀的骗了我！他现在进去了，我怎么办啊？我们复婚吧，方岩，我以后一定好好跟你过日子……”她死死拽着方岩的胳膊，声音凄切。
方岩看着这个曾经无比熟悉，如今却感到无比陌生的女人，心中没有半分波澜，只有一种彻底的厌倦。他用力甩开她的手，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冰冷。
“复婚？”方岩指了指家属院里面，“看到没有？我已经结婚了！我现在过得很好，请你以后不要再来了，不要打扰我和我爱人的生活！”
“爱人”两个字，他说得有些生涩，却异常坚定。
那女人顺着方岩指的方向看去，依稀能看到院内小楼窗前一个模糊的、气质高雅的身影。她顿时像被抽干了力气，瘫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她知道，她永远地失去了这个曾经对她百依百顺的男人，也失去了一份可能存在的、她无法想象的荣华富贵。
方岩没有再看她一眼，转身，挺直了腰板，大步走进了家属院。冬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这个一向显得有些懦弱的男人，此刻的背影，竟透出了几分从未有过的坚毅和挺拔。
窗内，王晓柔收回了目光，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她轻轻抚摸着腹部，感受着里面小生命的悸动，心中一片宁静。
柱子哥，你在黑省大刀阔斧，我在这小小的哈城，也算为你……清理了一下门户吧。她心里默默地想着。这黑省的地界上，暗流依旧汹涌，但至少在她目之所及的一方天地里，该立的规矩，得立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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