襄阳行宫御花园的暖阁内,地龙烧得正旺,与外头的冰天雪地恍如两个世界。
沐婉晴披着一件银狐裘,坐在临窗的暖炕上,手中捧着秦仲岳刚从雁门关送来的急报——这已是三日内的第三封。
苏晨进来时,带进一身寒气。
他解下大氅递给宫女,走到暖炕另一侧坐下,目光落在沐婉晴凝重的神色上。
“北边又出变故了?”他问。
沐婉晴将信递过去,指尖微微发颤:“你自己看。草原彻底乱了。”
苏晨接过密信。是韩震山的亲笔,字迹比往日更加潦草急促:
“腊月初十,三汗国挟持伊利可汗阿史那土顿于阴山北麓会盟。可汗因雁门关兵败之辱,又遭此挟持,当场呕血,三日后病亡。阿史那咄苾于可汗灵前自立为可汗,发誓为伊利可汗报仇。现已集结突厥残部及铁勒、回纥等十二部落,拥兵十万,号称‘复仇之师’。女真、薛延陀、吐谷浑三汗国结盟抵抗...”
信纸在苏晨手中簌簌作响。
他继续往下看:
“草原各部震动。原依附突厥的契丹、奚族等已南下避祸,每日抵雁门关外乞降者数以千计。臣已命紧闭关门,严防奸细。然若大战爆发,难民必如潮涌,边关压力骤增...另,三汗国遣密使至雁门关,欲借道或求援,臣已暂扣。”
看完,苏晨将信纸缓缓放在炕几上,久久不语。
暖阁内只闻炭火噼啪声,还有窗外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
“你怎么看?”沐婉晴的声音有些干涩。
苏晨抬眼,眼中却无半分忧虑,反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陛下,这是天赐良机。”
“良机?”沐婉晴蹙眉,“突厥可汗死了,咄苾集结十万大军复仇,三汗国结盟抵抗——草原大战一触即发。一旦战火南延,雁门关首当其冲”
“所以我们要让战火别往南边烧。”苏晨起身,走到墙边悬挂的巨幅地图前。
他手指点在雁门关位置,然后向北划过阴山,进入广袤的漠北草原:
“陛下请看。突厥原本雄踞草原,虽有内斗,但伊利可汗阿史那土顿尚能维持局面。雁门关一战,突厥元气大伤,三汗国趁势背叛挟持,逼死可汗——这是死仇。”
他手指移动,在草原中部画了个圈:“咄苾为他报仇,名正言顺。突厥各部即使有异心,此时也必须追随,否则就是不忠不义。所以这十万大军,短期内凝聚力极强。”
又在东、西、北三个方向各点一点:“女真在东,薛延陀在北,吐谷浑在西——三汗国结盟,看似强大,实则各怀鬼胎。女真想要突厥的草场,薛延陀想恢复昔日霸权,吐谷浑只想自保。这种联盟,一击即溃。”
沐婉晴走到地图前,仔细看着苏晨标注的态势:“你的意思是……”
“让他们打。”苏晨斩钉截铁,“打得更凶,打得更久。让咄苾的复仇之师和三汗国的联军,在草原深处杀个血流成河。”
苏晨转身看向沐婉晴:“陛下,您算一笔账:草原各部总人口不过六百万,青壮男子最多八十万。雁门关一战损失近三十万。咄苾集结十万,三汗国联军少说也有十万。这几乎是草原所有能战之兵。这一仗打下来,无论谁胜谁败,草原青壮至少死伤过半。”
沐婉晴倒吸一口凉气。
“又多十年,”苏晨伸出十根手指,“至少二十年,草原再无南侵之力。而我大周,可以腾出手来,全力平定江南。”
“可雁门关……”沐婉晴仍有顾虑,“韩帅信中说了,难民如潮……”
“那就让难民成为我们的屏障。”苏晨眼中闪过冷光,“陛下,草原打仗,最苦的是普通牧民。他们为了避祸,只能南下。我们不开关门,但可以在关外设难民营——提供少量粮食,让他们在关外定居。让韩帅收缴他们所有的兵器。一天一顿饭,让他们活着。”
他在地图雁门关以北画了一片区域:“让这些难民堵在关外。咄苾的军队要南下雁门关,就得先过难民这一关。他若屠戮难民,必失草原民心。”
沐婉晴怔怔看着地图,脑中飞快盘算。
“还有,”苏晨继续,“韩帅麾下八万边军,开春后调五万回襄阳,留三万守关足矣。”
“三万?太冒险了!”沐婉晴下意识反对。
“不冒险。”苏晨摇头,“陛下想,咄苾现在首要敌人是三汗国。他若分兵南下,后方空虚,三汗国必袭其后。他是个聪明人,不会犯这种错。”
苏晨顿了顿,声音压低:“而且...我们可以暗中帮他。”
“帮他?”沐婉晴愕然。
“对,帮咄苾打赢这一仗。”苏晨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但不要赢得太快,要让他惨胜——杀敌一千,自损八百那种。”
暖阁内骤然一静。
炭火噼啪声中,苏晨的声音清晰如冰:
“让韩帅派一支精骑,化装成吐谷浑游骑,偷袭咄苾的粮队。再派另一支,扮作女真斥候,在薛延陀后方放火。让三汗国互相猜疑,让咄苾每进一步都付出代价。”
苏晨看向沐婉晴:“总之,让这场战争持续三年,五年……打到草原青壮死绝,妇孺无依,牛羊尽散。届时,我大周再以救世主姿态北上,收拢残部,划分草场——北境可定百年。”
沐婉晴的手紧紧握住窗棂,骨节发白。
“这些手段……”她声音发颤。
“很脏,我知道。”苏晨坦然,“但陛下,这是战争。草原各部,百年来南下劫掠百余次,杀我百姓何止百万?前朝年间,突厥破雁门,七日屠城,十万军民无一活口——这些血债,不该讨吗?”
苏晨走到沐婉晴面前,握住她冰凉的手:“婉晴,我知道你不忍。但你是大周皇帝,你要为千万子民负责。今日的脏手,换百年太平,值不值?”
值不值?
沐婉晴闭目。她想起登基那年,北境送来战报。
突厥犯边,三县被屠,死者两万七千。她想起那些哭倒在宫门外的遗属,想起那些失去父亲的孩子。
她睁开眼,眼中已无犹豫:“具体如何操作?”
苏晨知道她已下定决心。
“三点。”他回到地图前,“第一,撤兵。开春后,韩帅率五万边军秘密南下,留三万守关。南下路线走太行山道,昼伏夜出,务必隐秘。”
“第二,挑拨。”他手指在草原各部间画线,“韩帅需派五百精骑出关,化整为零,潜入草原。任务有三:一,破坏三汗国之间的信任;二,暗中支持咄苾,但让他赢得艰难;三,必要时……刺杀关键人物。”
他顿了顿:“比如,若咄苾快要大胜,就刺杀他麾下大将,让战局重归平衡。若三汗国中有谁想投降,就让他暴毙。”
沐婉晴深吸一口气:“第三呢?”
“第三,贸易。”苏晨在雁门关位置画了个圈,“开放边市,但只卖给草原各部三样东西:铁器、药材、盐。价格翻倍,以物易物。要他们的战马、皮革、奴隶。”
“奴隶……”沐婉晴皱眉。
“草原打仗,胜者掳掠败者为奴。我们可以买下这些奴隶,运回中原垦荒、修路。”苏晨道,“这是救他们。在草原,奴隶往往被虐待致死。在中原至少能活命。”
他看向沐婉晴:“陛下若不忍,可下旨:凡大周购买之草原奴隶,劳作五年后恢复自由身,赐田安家。”
沐婉晴沉默良久,缓缓点头:“如此...尚可。”
大事议定,两人都松了口气。
苏晨走到窗边,推开窗户。寒风裹着雪沫卷入,吹散暖阁内的闷热。
远处,宫墙上的积雪在月光下泛着冷冽的光。
“韩帅那边,”沐婉晴走到他身边,“朕亲自写信。但你要保证——派去草原的人,绝不能暴露身份。一旦泄露,便是大祸。”
“陛下放心。”苏晨郑重道,“人选我已想好。韩帅麾下夜不收中,就有人本就是草原部族出身,精通各部落语言习俗。领队的叫阿古拉,原是铁勒贵族,全家被突厥所杀,投奔大周已十年,忠心可靠。”
沐婉晴点头,忽然问:“你说……咄苾能赢吗?”
“能。”苏晨肯定,“但他赢之后,突厥也完了。十万青壮战死沙场,草原元气大伤。届时,我大周可扶植傀儡,分而治之——女真、薛延陀、吐谷浑,都可以留下残部,让他们互相牵制。”
苏晨看着窗外月色:“等我们收拾好江南,恢复生息,等个一两年,我们北上,百年北患,或许就在这一代终结。”
“但愿如此。”
两人并肩而立,看着雪夜中的皇城。
北疆的血火,江南的烽烟,朝堂的暗流,百姓的期盼。
千钧重担,都压在这对年轻的帝王与谋臣肩上。
但此刻,雪落无声,天地俱寂。
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而这场暴风雨,将从草原深处,一直席卷到江南水乡。
大周的命运,将在未来三年,迎来真正的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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