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沈星遥想起宋卿棠那些话。想起这京城里,还有多少像表妹那样的女子,空有抱负,却被世俗的规矩压得喘不过气。
如果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不一样,是不是很多事,就会不一样?
沈星遥重新抬起头,看向谢红雁。
“可以。”他终于开口了。
如果有必要,如果值得,他可以去做。
谢红雁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的儿子,不是为了权力,他有别的目的。
她没问他的目的是什么。有些事,不必说透。
“好。”谢红雁只说了一个字。
她走到桌边,从抽屉里取出一个小匣子。
匣子很旧,红漆都有些剥落了。她打开匣盖,里面没有珠宝,只有几样普通的东西。
一支磨秃了的毛笔,一块绣了一半的帕子,还有一枚小小的私印。
印上刻着两个字:红雁。
“本宫不是刘雪花。”谢红雁拿起那枚私印,“刘雪花半年前病重时,本宫的神魂机缘巧合入了她的身。本宫是谢红雁,二十年前死在凤仪殿的先皇后。”
沈星遥瞳孔微缩。
听到这话不由得心头一震。
“您……”
“本宫的时间不多。”谢红雁打断他,“神魂不稳,留在这个世界,最多还有一百天。一百天后,这具身体会怎么样,本宫也不知道。”
她放下私印,看向沈星遥:“所以,有些事必须抓紧。”
沈星遥深吸一口气。他有很多问题想问,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到了刘雪花身上?
可话到嘴边,却只变成一句:“您需要臣做什么?”
“等。”谢红雁合上匣子,“回去等消息。该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道。该你出手的时候,自然会有安排。”
“记住,今日的话,在时机成熟之前,不可以对任何人提起,包括你最信任的人。”
“臣明白。”沈星遥沉声应道。
谢红雁看着他,眼神柔和了些:“去吧。”
沈星遥行礼告退。
走到门口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谢红雁仍站在桌边,手里拿着那个旧匣子,。
“娘娘。”沈星遥突然开口,“当年您是怎么去世的?”
谢红雁没有回答。
她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许久,才轻轻笑了笑。
那笑声很淡,带着说不出的讽刺。
“怎么去的?”她重复了一遍,语气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宫里的人都说,先皇后是病逝的。一场风寒,拖了三个月,药石难医。”
她转过身。
“可你信吗?”谢红雁看向沈星遥,眼里没什么情绪,“一个从小习武,寒冬腊月都能在院子里练剑的人,一场风寒就能要了她的命?”
沈星遥心头一沉。
谢红雁又笑了笑,这次笑意深了些,却也冷了些:“宫里的事,从来都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一碗药,可以治病,也可以要命。一句话,可以救命,也可以杀人。”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更何况,算计你的,从来都不止一个人。”
这话说得模糊,沈星遥却听懂了弦外之音。
不止一个人,是后宫嫔妃?朝中大臣?还是更亲近的人?
“是……皇上?”他忍不住问道。
谢红雁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她只是看着沈星遥,眼里有种复杂的情绪。
“回去吧。”她最终说道,“有些事,现在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
沈星遥沉默片刻,点了点头。他行了一礼,转身推门而出。
门外,夜色已深。宫道上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他虽然对那位名义上的父皇没什么感情,可想到生母可能死于父皇手上,胸口还是堵得慌。
走出宫门时,他看见宋家的马车还停在不远处。
车夫正蹲在路边等着,车帘垂着。
沈星遥脚步一顿,随即走了过去。
车夫见他来,忙站起身行礼:“世子爷。”
“表小姐还在车里?”沈星遥问。
“在呢,说等世子一起回府。”
沈星遥点点头,掀开车帘上了车。
车厢里,宋卿棠正靠在软垫上闭目养神。
听到动静睁开眼,见到是他,脸上露出些许讶异。
“表哥这么快就谈完了?”她坐直身子,往旁边让了让。
沈星遥在她对面坐下,马车随即缓缓驶动。
“嗯,谈完了。”他简单应道,目光落在宋卿棠脸上。
宋卿棠打量着他的神色,心里犯起嘀咕。
这么快?母子相认这么大的事,难道不该抱头痛哭,互诉衷肠吗?还是说,压根没认成?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问:“皇后娘娘找表哥有什么事吗?”
问完又在心里补充:
【算了算了,不想知道太多。知道多了容易掉脑袋。】
沈星遥看着她那副模样,嘴角不自觉弯了弯。
这表妹,有时候心思深沉得不像个十五岁的姑娘,有时候又天真可爱。
“认了。”他言简意赅。
宋卿棠眨了眨眼:“认什么?”
“认我是她儿子。”沈星遥说得很平静,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宋卿棠张了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轻声问:“那,表哥感觉如何?”
这个问题问得小心,沈星遥却听出了里面的关切。
“说不上来。”
是真的说不上来。
那是他的生母,血脉相连。听到她承认身份的那一刻,他心里确实有些委屈。
为什么二十年了,才来认他?
可,除此之外呢?
他没有在她身边长大,没有听过她讲故事,没有被她教导过功课,没有感受过母亲的呵护。他们之间,除了那层血缘,几乎是一片空白。
要他对一个突然出现的母亲瞬间产生感情,太难了。
“皇后娘娘是个很直接的人。”沈星遥忽然说,“说话不绕弯子,想到什么说什么。这点,倒是跟你有点像。”
宋卿棠一愣,随即失笑:“表哥这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
“夸你。”沈星遥认真道,“这样挺好。”
至少不用猜来猜去。像今天,谢红雁直接问他想不想当皇帝,他也直接回答可以。简单,干脆。
马车转过一个弯,宋卿棠借着灯光,悄悄观察沈星遥的神色。
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还是那副模样。
“表哥。”宋卿棠轻声开口,“不管怎么样,多一个亲人,总是好的。”
沈星遥看向她,眼里闪过一丝暖意:“嗯。”
车厢里又安静下来。宋卿棠重新靠回软垫,脑子里却想着别的事。
沈星遥和皇后相认了,那接下来呢?皇后说要支持她的铺子,沈星遥又突然成了皇子。
这京城的局势,怕是要变了。
正想着,沈星遥忽然问:“你的铺子,筹备得怎么样了?”
宋卿棠回过神:“还在找铺面。好的地段租金太贵,便宜的地段又怕没人气。这几日正头疼呢。”
“需要帮忙吗?”沈星遥问得自然。
宋卿棠摇头:“暂时不用。我想先自己试试,实在不行再找表哥。”
沈星遥也不强求。他知道,这个表妹有自己的傲气,也有自己的能力。
“卿棠。”沈星遥忽然问她。
她回过头。
沈星遥看着她,“今天皇后召见你,说了什么?”
宋卿棠想了想,挑能说的说了:“娘娘说支持我们开铺子,还说如果有人使绊子,她给撑腰。”
“就这些?”
“就这些。”宋卿棠点头,又补了一句,“娘娘人很好。”
沈星遥沉默片刻,点了点头。
忽然,一阵喧哗声从前头传来,夹杂着女子的惊呼声和男子的哄笑。
宋卿棠睁开眼,皱了皱眉。
沈星遥也坐直了身子。
“怎么回事?”宋卿棠掀开车帘一角,往前看去。
不远处的街角,三个穿着书院学子服的男子围着一个女子。
那女子抱着琵琶,衣衫不整,正拼命往后躲。
为首的男子伸手去扯她的袖子,嘴里还不干不净地说着什么。
宋卿棠眯起眼,看清了那三个人的脸。
桑钦,还有两个常跟他混在一起的跟班。
都是大华学堂的学生,论起来,桑钦还是她堂姨母沈清漪的姘头。
“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宋卿棠低声骂了一句,转头对沈星遥说,“表哥,看你的。”
沈星遥看她一眼,也不多话,掀开车帘就跳了下去。
“住手。”
那三人闻声回头,一见是沈星遥,脸色都变了。
桑钦最先反应过来,赶紧松开手,脸上堆起笑容:“哟,是沈世子。这么巧,您也路过这儿?”
另外两人也忙站直了身子,神色讪讪的。
沈星遥没理他们,目光落在那女子身上。
她约莫十七八岁,生得清秀,此刻脸色苍白,眼里满是惊恐。
“你们在做什么?”沈星遥这才看向桑钦,语气平淡,却让人心里发怵。
“没、没做什么。”桑钦忙解释,“就是问个路,这姑娘指路不清楚,我们多问了几句。”
“是啊是啊。”旁边两人连声附和。
沈星遥看着他们,没说话。
那眼神沉沉的,看得三人后背发凉。
“还不滚?”他终于开口。
“这就滚,这就滚。”桑钦赶紧带着两人溜了,临走前还偷偷瞪了那女子一眼。
等那三人跑远了,宋卿棠才从马车上跳下来。
她快步走到那女子身边,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她身上。
“没事了。”宋卿棠声音放柔,“他们走了。”
女子抬起头,眼里还含着泪。
她看清宋卿棠的脸,愣了愣,随即低下头去:“多谢公子,不,多谢小姐。”
“你认识我?”宋卿棠有些意外。
女子轻轻点头:“靖安侯府的二小姐,奴家在茶楼卖唱时,见过您几次。您是二公子宋云湛的妹妹。”
原来如此。
宋卿棠看了看她身上被扯破的衣袖,眉头皱得更紧。
桑钦那几个混账,真是欠收拾。
她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今晚就让暗卫去给那三人下点药,让他们好好“舒服”几天。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宋卿棠说着,扶起女子。
女子却往后缩了缩,把披风裹得更紧些:“不用了。奴家自己回去就行,不敢劳烦小姐。”
“这么晚了,你一个人不安全。”宋卿棠态度强硬,直接扶着她往马车走,“上车。”
女子还想推辞,却被宋卿棠不由分说地扶上了车。
沈星遥站在车外,见状自觉地说:“我走着就行。”
马车重新上路,这次车里多了一个人。
如玉局促地坐在角落,低着头,抱紧了怀里的琵琶。
“奴家……奴家身份低微,跟小姐同车,怕污了小姐清誉。”她声音细若蚊蚋。
宋卿棠看着她,心里叹了口气。
这世道,对女子实在太苛刻。
一个靠卖唱为生的姑娘,清清白白赚钱,却要因为出身被人轻贱,连接受帮助都觉得不配。
“清誉是靠自己的品行挣的,不是看出身的。”宋卿棠认真道,“你能靠自己的本事挣钱养活自己,比那些靠祖荫混日子的强多了。”
如玉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又黯下去:“小姐说笑了。奴家不过是个卖唱的,哪有什么本事。”
“怎么没有?”宋卿棠反问,“你会弹琵琶,会唱曲,能让人听着开心,这就是本事。靠这个挣饭吃,不偷不抢,堂堂正正。”
这话说得真诚,如玉眼眶又红了。
她咬了咬嘴唇,低声说:“小姐跟二公子一样,都是好人。”
提到宋云湛,宋卿棠心里一动。
原着里,这位二哥后来因为卷入党争被幽禁,只有如玉不离不弃,陪了他整整十年。
一个卖唱女子,能做到这份上,实在难得。
她看着如玉,心里有了主意。
“如玉姑娘,你往后有什么打算?”宋卿棠问。
如玉苦笑:“还能有什么打算?继续卖唱呗。攒点钱,等年纪大了,或许能开个小茶摊。”
“如果我给你一个机会呢?”宋卿棠打断她,“一个不用卖唱,也能堂堂正正挣钱的机会。”
如玉愣住了。
宋卿棠坐直身子,看着她:“我和家姐正在筹备开一家酒楼,一家全部雇佣女子的酒楼。从掌柜到伙计,从厨娘到账房,全是女子。现在缺个掌柜,我觉得你很合适。”
如玉张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我?掌柜?”她终于找回声音,却满是不敢置信,“小姐别说笑了,奴家一个卖唱的,哪会做掌柜?”
“不会可以学。”
宋卿棠语气坚定,“你既然能在这京城立足,靠卖唱养活自己,说明你有能耐,有韧性。慢慢都能学会。重要的是,你懂女子谋生的不易,也懂得如何跟客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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