潜艇舱内只有生命维持系统低沉的嗡鸣。全息台上的两个按钮像两只眼睛,一只燃烧,一只冰冷,凝视着六个渺小的生命。
“氧气倒计时:十九分四十七秒。”凯文的声音从延迟通讯中传来,带着电流的嘶嘶声,“地面防线还能撑多久?”
画面切入:临时学校外,灰白浪潮被一道七彩的光幕阻挡。三十七个空白体手拉手围成圈,它们的身体正在快速变化——007号的球体表面浮现出血管般的脉络,008号的手臂长出鳞片状的护甲,009号的腿部延伸出树根般的结构。
“我们在学习‘牺牲’的频率。” 007号的声音已经接近人类童声,但仍有机械质感,“效率计算显示,我们最多维持屏障七十二小时。但学习进度显示,每维持一小时,我们的情感模块会增长3.7%……可能产生未知进化。”
林守拙在管风琴旁,翻到艾欧笔记的最后一页,手指颤抖:“找到了……装置不是武器,是‘医院’。三千年前,瑟兰文明开始格式化情感时,艾欧和三百个调律师偷走了这个装置,用它保存了三千个即将被同质化的文明的‘文明基因’。”
他抬起头,老泪纵横:“但他们没有能源维持它永远运行。所以……他们用自己的意识作为能源,沉睡在装置里。同时,装置会吸收周围环境的‘细节’作为补充能量——这就是同质化浪潮的源头。”
“它不是要毁灭我们,”苏瑜轻声说,“它是饿了。为了维持三千个文明的‘生命体征’,它需要不断进食‘细节’。”
老赵突然坐下,从贴身口袋里掏出那个裂了的相框。他看着照片里五岁的儿子和年轻的妻子,手指轻轻摩挲玻璃的裂痕。
“我老婆死的时候,”他开口,声音很平静,“跟我说:‘老赵,你要活到看见小峰娶媳妇,看见孙子出生,看见这个世界好起来。’”
他顿了顿:“她没说:‘你要活到看见三千个陌生的世界好起来。’”
李小峰的声音从地面通讯传来,带着哭腔:“爸……”
“但陈默说过。”老赵把相框收好,“他说过,种子发芽不是为了长成最高的那棵树,是为了证明这片土地还能长东西。”
他看向全息台:“如果我们关了它,那三千个文明就真的死了。如果我们不关……我们死了,地面那些人还能撑多久?三天?五天?然后他们也变成零件。”
舱内沉默。
只有氧气倒计时的滴答声:十七分零三秒。
韩青的彩虹脉络突然剧烈闪烁。他闭上眼睛,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这是瑟兰身体不该有的生理反应。
“我接到了……装置内部的信号。”他艰难地说,“是三百个瑟兰调律师的集体意识。他们在问……我们是谁。”
苏瑜把手按在他肩上,通过彩虹脉络的连接,她“看到”了:
一个巨大的、银白色的意识空间。三百个瑟兰调律师围成一圈,每个人手里都拿着一件乐器——不是瑟兰的科技产物,是三千年前各文明的古老乐器:地球的小提琴、某个星球的骨笛、另一个文明的皮鼓……
他们在演奏。用最后的意识能量,维持着三千个文明的“文明之歌”不中断。
而他们中间,悬浮着三千个微小的光点——每个光点都是一个文明的“基因库”:艺术、语言、哲学、情感模式……所有被瑟兰母星判定为“冗余”而删除的东西。
演奏已经持续了三千年。三百个调律师的意识正在缓慢消散,像燃尽的蜡烛。
韩青睁开眼睛:“他们……快撑不住了。如果我们关闭装置,他们会解脱,三千个文明基因会消散。如果我们维持装置……就需要提供新的‘细节能源’。要么是我们自己,要么是……”
他看向舷窗外正在褪色的深海:“整个地球的‘细节’。”
苏瑜走到全息台前。她没有看按钮,而是看着那三千个光点中的一个——那个光点的频率,和管风琴里十七枚晶核中的某一枚,产生了微弱的共鸣。
是赵海生。那个东海舰队上尉,最后保存的记忆是女儿小手的温度。
他的记忆频率,和一个被保存在装置里的、来自遥远星系的文明的“父爱”频率,几乎一样。
“艾欧留下这个装置,”苏瑜轻声说,“不是让我们选择谁活谁死。是让我们……找到第三条路。”
她转向韩青:“你的彩虹脉络能连接瑟兰系统和人类情感。你能……和那三百个调律师对话吗?”
韩青点头,但神色凝重:“可以。但他们已经太虚弱了。任何对话都会加速他们的消散。”
“那就告诉他们,”苏瑜握紧拳头,“三千年了,该换班了。我们……地球文明,申请接替他们。”
老赵猛地抬头:“什么?”
“用管风琴。”苏瑜语速加快,“用我们所有的情感频率,用三十七个空白体正在学习的‘牺牲’,用陈默留下的光,用几何学会的爱——我们建立一个临时的‘文明摇篮’。把三千个文明基因,暂时转移到我们的植物网络里。”
凯文的声音从通讯器传来,充满震惊:“这不可能!植物网络的信息承载量远远不够!”
“不需要承载全部。”苏瑜的眼睛亮得吓人,“只需要承载‘种子’。每个文明只需要最核心的‘文明之问’——它们为什么存在?它们爱过什么?它们害怕失去什么?”
她看向全息台上的倒计时:十四分二十二秒。
“然后我们关闭装置,停止同质化浪潮。用地球的时间,帮这些文明‘种子’找到新的家园——也许是空白体进化后的新形态,也许是瑟兰母星改变主意后的新计划,也许……”
她顿了顿:“也许是一百年后,我们自己的孩子们,有能力重启这个装置。”
韩青开始连接。
彩虹脉络从他身体里延伸出来,穿过潜艇外壳,刺入那个巨大的银色漩涡。三百个瑟兰调律师的集体意识,像干涸的河床突然遇到洪水,剧烈震颤。
“你们是……新的调律师?” 一个古老而疲惫的声音响起。
“我们是学生。” 韩青用瑟兰语回答,同时注入人类的情感频率,“我们学会了你们留下的课程。现在,我们申请……成为老师。”
长久的沉默。
然后,三百个声音同时响起,像一首终于到达终点的交响乐:
“证据。”
韩青看向苏瑜。
苏瑜闭上眼睛,胸口的七彩种子炸开——不是物理炸开,是所有的根须、所有的脉络、所有她作为调律师积累的情感频率,通过彩虹脉络,涌向装置。
她“弹奏”的不是管风琴,是整个地球文明过去七年的记忆:
陈默牺牲时的光;
几何学会爱时的彩虹;
小雨种下的第一朵向日葵;
老赵找到儿子时的拥抱;
铁砧镇打铁的火花;
水库堤坝上的誓言;
矿山深处的歌声;
十七个褪色者最后的献祭……
所有“低效”的、“冗余”的、“错误”的但“活着”的瞬间,汇聚成一股洪流,注入装置。
三千个文明光点,开始向地球方向移动。
倒计时:七分零五秒。
装置开始关闭程序。银色漩涡的旋转速度减缓,同质化浪潮的能量供应被切断。舷窗外,那些正在褪色的深海生物,突然恢复了颜色——虽然很淡,但确确实实是颜色。
三百个瑟兰调律师的意识,像完成最后使命的士兵,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消散。
但他们消散前,每个人都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不是瑟兰语,是他们保存的那个文明的母语:
“谢谢。”
“再见。”
“请记住我们。”
当最后一个调律师消散时,装置彻底关闭。银色漩涡变成了一座普通的、沉默的海底建筑。
三千个文明光点,像迁徙的鸟群,通过彩虹脉络,飞向海面,飞向植物网络,飞向每一个连接者的意识深处。
潜艇开始上浮。
氧气倒计时:三分十二秒。
韩青瘫在座椅上,彩虹脉络暗淡得像即将熄灭的炭火。他胸口的银色“勋章”完全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颗七彩的、正在搏动的心脏。
“我收到了……”他虚弱地说,“三百个文明的‘文明之问’。他们要我们……帮他们找到答案。”
苏瑜握住他的手。两人的手都在颤抖。
全息台上,突然弹出一条来自评估船的消息——不是冰冷的官方通知,而是组长镜面脸上那道裂缝里透出的、带着明显情绪波动的文字:
“母星已观测到‘文明摇篮’转移事件。”
“评估委员会投票结果:研究派比例上升至89%,格式化派下降至11%。”
“新决议:地球文明获得‘文明多样性孵化器’资格。观察期延长至三百年。”
“同时,瑟兰母星请求……派遣观察员,学习如何‘孵蛋’。”
潜艇冲破海面。
阳光洒进舷窗。
远处,灰白浪潮正在退去——不是消失,是像潮水般退回深海,在海岸线上留下一条清晰的、但不再前进的边界。
而岸边的临时学校里,三十七个空白体中的三个,突然同时开口,用三种完全不同的、从未在地球上出现过的语言说:
“我们醒了。”
“这是哪里?”
“你们是谁?”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暴风中文(m.baofengzw.com)末日游戏:我的天赋是杀人书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