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昭离开登州府之时,李元霸还连话都说不利索,沉默少语,性格腼腆,整日里最常做的事,就是像个小尾巴一样,紧紧跟在凌云身后。
他怎么都想不到,有朝一日,其竟能习得一身惊世骇俗的武艺,这简直是匪夷所思。
即便后来战报传来,李元霸四明山一战成名,天下震动,杨昭在震惊之余,心中却还是有着强烈的不真实感。
他实在难以将记忆中那个时刻需要庇护的“猴子”,与战报中那个匹马双锤,杀得百万大军丢盔弃甲的西府赵王联系在一起。
这反差太大了。
“样貌还是与当年无二。”凌云淡淡开口,回忆着当时于远处观看李元霸和宇文成都等将缠斗的画面,“然其神力,确非寻常人力可衡,双锤之威,足以摧城拔寨。”
虽然早已知晓,但听到凌云亲口说出,还是让杨昭心头震动,但更让他牵挂的是:“那...他心性可有大变?待你...可还如当年?”
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
凌云的目光似乎因这个问题而微微飘远了一瞬。
他想起了李元霸在夜色中不管不顾扑来的身影。
想起了他哽咽地说“好想你”。
想起了他问“能不能一直呆在哥身边”时,眼中的期盼。
还有...他最后那毫不犹豫的选择...
“心性...” 凌云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准确的词,“其赤子之心,臣也颇为动容。”
他没有说细节,但这句话,便足以让杨昭悬着的心放下了大半,脸上露出如释重负又感慨万千的笑容:“那就好,那就好。”
而后,凌云再次开口,将话题引回正事:“关于此番平灭瓦岗后的地方绥靖,臣已做好了安排,需向陛下禀明。”
杨昭立刻收敛了因李元霸而起伏的心绪,恢复了一国之君的专注:“爱卿请讲。”
“王世充在此次围剿瓦岗,阻击李家之战中,表现得可圈可点。” 凌云的语气转为公事公办。
“其调度兵马、围困设伏、临阵应变,均显露出不俗的帅才。河南之地,经瓦岗及诸多反贼势力长期荼毒,民生凋敝,匪患潜藏...”
“是以,臣已擢其为河南道讨捕大使 ,总摄河南诸郡军事,专责剿匪安民,绥靖地方。”
“王世充...河南道讨捕大使...” 杨昭微微沉吟,而后点了点头,“嗯,你的眼光自不会出错,王世充既有此能,便当予此重任。”
“谢陛下信任。”凌云拱了拱手,继续道,“另外,为助王世充尽快打开局面,臣已为其遴选了两名辅佐之人。”
“哦?是哪两位贤才?” 杨昭问。
“其一,单雄信。” 凌云道,“此人已弃暗投明,臣已将其擢为虎贲郎将,令其暂隶王世充麾下效力,协理讨捕事宜。”
“单雄信...” 杨昭对这个名字略有印象,只是一时间有些想不起来。
在凌云提醒了一声“二贤庄”后,他才露出恍然之色:“嗯...此人在绿林中声望不低,且有一身好武艺,若真心归附,用于清剿地方匪患,确是一把利刃。”
“那另外一人呢?”
“刘智远。”
“刘智远?” 杨昭微微蹙眉,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此人是?”
“刘智远,乃李密化名。” 凌云解释道。
“李密!”
杨昭霍然从思索中惊醒,身体不由自主地挺直,脸上满是惊愕,甚至还打翻了手边尚未饮用的茶水。
茶盏滚落,发出轻响,茶渍快速洇开了一小片深色。
但他此刻却完全顾不上,只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凌云,声音都有些变了调:“你说的是那个瓦岗李密?先是杨玄感谋主,后为瓦岗之主,串联各路反王、拦截龙舟、犯下十恶不赦之罪的李密李法主?”
杨昭几乎都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
李密是谁?
那是早已定罪的要犯,是搅动中原,祸乱天下的巨寇魁首,是曾险些危及太上皇性命,动摇国本的逆贼元凶!
其罪滔天,万死难赎!
可现在,凌云不仅没有将他明正典刑,竟然还为其化名,更将他送到了出任讨捕大使的王世充身边做幕僚!
这...这简直超出了杨昭所能理解的范畴!
若这话不是从凌云的口中说出,他几乎要以为是什么荒诞的玩笑!
看着杨昭脸上毫不掩饰的骇然与困惑,凌云的神色却丝毫未变,仿佛早已预料到了对方的反应。
他静等杨昭的震惊稍稍平复,才缓缓开口,带着剖析利弊的审慎:“陛下,李密之罪,臣比任何人都清楚。论律当诛,绝无宽宥之理。”
杨昭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眼神中的不解依然浓烈:“那你为何...”
“因为他的生死,于眼下大局而言,并非最紧要之事。” 凌云的语气里带着务实,“杀一李密,易如反掌,一刀便可。”
“然则,杀了他之后呢?瓦岗虽破,但其肆虐多年的河南诸地,已是千疮百孔,民生凋敝,大小流寇四起,地方豪强与匪类勾连不清,流民无以安置,田地多有荒芜。此乃糜烂之地,非仅凭刀兵杀戮可治,更需梳理、安抚、重建。”
他略微停顿,让杨昭消化这番话,然后继续道:“李密盘踞瓦岗多年,对于绿林暗渠、大小流寇之虚实、地方豪强之底细、流民聚集之分布、乃至诸多不为朝廷所知的隐秘关联,所知甚详。此人,便如同一部活着的‘秘典图录’。”
杨昭的眉头依旧紧锁,但眼中的惊愕已开始被思索所取代。
他隐隐捕捉到了凌云的思路。
“留他性命,非为恕罪,乃是用其‘知’。” 凌云的声音还在继续。
“有他在王世充身边,暗中指点,则清剿余寇,可直击要害,事半功倍;梳理地方豪强与匪类勾连,可有的放矢,避免激化矛盾。”
“此外,安抚流民,劝课农桑,恢复民力,亦可借鉴其当年在瓦岗尝试的一些见识与教训。”
“此乃借其知,以平靖其亲手所造之乱局,岂不比一刀杀之,更为‘物尽其用’?”
这番话说得极其直白,甚至有些冷酷。
将李密视做了一件还有着利用价值的“工具”,用来处理他自己造下的烂摊子。
这无关道德与国法的宽恕,而是从朝廷利益,从实际治理的困难出发的功利的考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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