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年的春天，南半球正值秋季，但对于好望角（cape of Good hope）来说，季节似乎失去了意义。这里只有永恒的风暴，那是来自大西洋的寒流与印度洋的暖流在此殊死搏斗时发出的咆哮。
巨浪如山墙般拍打着黑色的礁石，卷起千堆雪。而在那惊涛骇浪之上的悬崖绝壁上，一场违背自然意志的工程正在艰难推进。
“一、二、三！起——！！”
粗犷的号子声被狂风撕扯得支离破碎。数百名赤裸上身、皮肤黝黑的昆仑奴（从东非沿岸抓捕或购买的劳工），在几十名身穿雨披、手持鞭子的黑旗军监工的驱赶下，正拉动着绞盘，试图将一块重达数吨的花岗岩条石吊上崖顶。
绳索崩得笔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突然，一阵狂风袭来，绞盘猛地一滑，巨大的石块在空中摇晃，随后重重地撞击在崖壁上。两名躲闪不及的劳工惨叫一声，便如断线的风筝般坠入下方沸腾的大海，瞬间不见了踪影。
“别停！继续拉！死了的算工伤，把备用的顶上去！”
负责工程的把总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神冷漠得像这脚下的岩石。在他身后，一座巍峨的要塞地基已经初具雏形。它像一颗钉子，死死地钉在非洲大陆的最南端。
这就是张伟钦定的战略节点——好望角要塞。
为了修建这座要塞，黑旗军动用了三千名劳工，耗费了整整一年时间。水泥（火山灰混凝土）在含盐量极高的海风中难以凝固，工匠们就用糯米汁混合蛋清进行加固；淡水缺乏，他们就用蒸馏器日夜不停地烧海水。
而在要塞的最高处，一座高达五十米的灯塔正在进行最后的安装调试。
这不仅是一座建筑，更是一件工业艺术品。
灯塔的顶端，安装着张伟利用手机图纸复原的、由数千片精磨水晶玻璃组成的巨型菲涅尔透镜。这种透镜能将微弱的光源放大数百倍，汇聚成一道平行的强光束。
而在透镜的中心，燃烧的不是普通的鲸油，而是从苏门答腊不远万里运来的、经过提炼的高纯度煤油。
“点火测试！”
随着一声令下，灯塔内部的技师擦燃了火柴。
蓝色的火苗舔舐着灯芯，随即化作一团炽热的白光。经过透镜的折射与放大，一道如同利剑般的光柱瞬间刺破了漆黑的雨幕。
它穿透了风暴，穿透了迷雾，直射向几十海里外的大西洋深处。
海面上，正在巡逻的旗舰“复仇号”发出了回应的汽笛声。
“呜——！！！”
林道乾站在晃动的指挥塔里，看着那道划破天际的光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真他娘的……亮啊。”他喃喃自语，“有了这只眼睛，这好望角的一只苍蝇都别想飞过去。”
……
三天后的一个清晨，风暴稍歇。
一艘挂着葡萄牙王室旗帜的卡拉克大帆船“圣加布里埃尔号”，正如幽灵般在海面上漂浮。
船长达·伽马（Vasco da Gama，此位面年轻版）满脸胡茬，眼窝深陷，身上的丝绒外套已经变成了破布条，散发着酸臭味。
“船长……我们要死了吗？”
大副虚弱地靠在舵轮旁，嘴唇干裂出血，“水……最后一桶水昨天就喝光了。坏血病已经带走了三个水手，剩下的连爬桅杆的力气都没有了。”
达·伽马死死地抓着栏杆，指节发白。他们已经在海上漂泊了半年。为了绕过这该死的非洲大陆，他们经历了无数次风暴，甚至一度以为闯入了地狱的边界。
“坚持住！我的朋友！”达·伽马嘶哑地吼道，“根据星象，我们已经绕过了最南端！前面就是印度洋！就是香料！就是黄金！只要到了那里，我们就能活下去，还能成为葡萄牙的英雄！”
“可是……前面有光。”
了望手微弱的声音传来。
“光？是晨曦吗？”
“不……是灯塔。一座……比星星还亮的灯塔。”
达·伽马猛地抬起头。
透过薄雾，他看到了那座耸立在悬崖上的白色巨塔，以及那面在晨风中猎猎作响的、巨大的黑色旗帜。
那旗帜上的白色“商”字，在达·伽马眼中，比骷髅旗还要恐怖一万倍。
“大明……株式会社？”
作为最早一批听说过东方那个恐怖商业帝国传闻的探险家，达·伽马的血液瞬间凝固了。
“上帝啊……他们怎么会在这里？这里是非洲！离大明有几万里远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海面上突然传来了沉闷的轰鸣声。
两艘没有挂帆、却冒着黑烟的钢铁战舰（镇海级），像两头黑色的鲨鱼，从要塞下方的阴影里冲了出来。它们巨大的明轮在海水中搅动，速度快得惊人，几乎是眨眼间就切断了“圣加布里埃尔号”的去路。
“砰！”
一发实心弹落在葡萄牙帆船的船头前方，激起十米高的水柱，冰冷的海水溅了达·伽马一身，也浇灭了他最后的希望。
一艘蒸汽巡洋舰靠了上来，巨大的扩音器里传出了生硬但清晰的葡萄牙语：
“前方葡萄牙船只听着！这里是南洋联邦好望角特别行政区！”
“你们已非法进入联邦领海！立即降帆！抛锚！接受检查！”
“否则，根据《印度洋海域安全法》第三条，我们将视你们为海盗，予以击沉！”
达·伽马看着那两艘钢铁战舰侧舷黑洞洞的炮口，那是32磅的线膛炮，只要一发，就能把他这艘破烂的木船打成碎片。
他转头看了看甲板上那些奄奄一息的水手，他们眼中的光芒已经熄灭，只剩下对死亡的恐惧。
“降帆……”达·伽马咬破了嘴唇，鲜血咸涩，“我们……投降。”
半个时辰后。
达·伽马被带到了要塞的指挥室。
这里温暖干燥，壁炉里烧着煤炭，桌上摆着热腾腾的咖啡和刚烤好的面包。对于饥寒交迫的葡萄牙人来说，这里简直就是天堂。
但坐在桌子后面的那个东方人，却让他们如坠冰窟。
那是好望角要塞司令，原黑旗军第一师的一名团长，名叫赵铁柱。他是个粗人，不懂什么外交礼仪，只懂执行张伟的命令。
“喝吧。”赵铁柱指了指咖啡。
达·伽马也不客气，端起杯子一饮而尽，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让他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谢谢您的款待，阁下。”达·伽马恢复了一丝贵族的矜持，“我是葡萄牙王国的探险家，我……”
“我知道你是谁。”赵铁柱打断了他，从抽屉里掏出一份早已印好的表格，“不管你是谁，想过这片海，就得按规矩来。”
“规矩？”
“两个选择。”赵铁柱伸出两根粗壮的手指。
“第一，掉头回去。大西洋虽然浪大，但说不定你们运气好能飘回里斯本。”
达·伽马的脸色瞬间煞白。回去？那是死路一条！
“第二，交钱。”赵铁柱把表格推过去，“我们要对你的船只和所有货物进行估价。然后，你必须缴纳货值百分之五十的‘海洋通行税’。”
“百分之五十？！”达·伽马跳了起来，“这是抢劫！这是勒索！我们在海上漂了半年，什么生意都还没做，哪里来的钱？”
“没钱？”赵铁柱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落在他腰间那把镶嵌着宝石的佩剑上，又看了看他手指上的金戒指。
“那就用东西抵。船上的备用帆布、火药、甚至你们的佩剑、戒指，都可以。”
“如果还不够……”赵铁柱指了指窗外那些正在搬运石头的劳工。
“我看你们船上还有几十个活人。身强力壮的，可以留下来帮我们修要塞。一个人抵十两银子。”
“你……你们要买卖基督徒？！”达·伽马气得浑身发抖。
“别说得那么难听。”赵铁柱冷笑一声，“这叫‘劳务抵债’。在大明株式会社的账本里，没有信仰，只有借贷。”
“签，还是不签？”
赵铁柱的手按在腰间的左轮手枪上，那是张伟配发的最新装备，六发连珠，十步之内人尽敌国。
达·伽马看着那黑洞洞的枪口，又看了看桌上那诱人的面包。
他是一个探险家，但他首先是一个想活下去的人。
“我……签。”
他颤抖着手，在那份屈辱的契约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为了凑齐这笔昂贵的“过路费”，达·伽马不得不交出了船上仅剩的一点备用金银，甚至连备用的船帆和缆绳都被黑旗军扒走了。更有五名生病的水手，被“自愿”留在了要塞的医务室（其实是去做苦力，如果能活下来的话）。
作为交换，他们得到了一张黑色的“临时通行证”，以及几桶淡水和两袋发霉的大米。
当“圣加布里埃尔号”狼狈地驶离好望角，进入印度洋时，达·伽马回头望去。
那座白色的灯塔依然耸立在悬崖上，像一只冷酷的眼睛，注视着每一个试图闯入这片禁地的西方人。
他知道，大航海时代的规则，在这一刻被彻底改写了。
这盏灯，不是为了指引方向，而是为了宣告主权。
它像一把巨大的铁锁，锁住了西方通往东方的财富之路。任何想要打开这把锁的人，都必须留下半条命作为代价。
（本章实际汉字字数：263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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