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篝火跳动。
白日的厮杀与狼女的出现，让营地气氛微妙。
霍昭独坐岩石下，破胡剑横膝，指尖摩挲剑穗云纹。
回放她触碰云纹时明亮双眼，模糊音节。
是她名一部分？为何对云纹有反应？
霍家传承纹饰，非寻常可有。
这流落狼群、似与文明无关女孩，怎会……
“将军。”赵破奴端肉羹来，脸上欲言又止，“那狼女，还在那边。”
霍昭望去。绿洲边缘阴影里，她和雪魄未离。
她蜷坐沙地，雪魄卧旁，巨大身躯如白墙护她。
一人一狼，与汉军营地保持微妙距离。篝火光暗不明，显孤独神秘。
“她一直没走，不让我们靠近。”
赵破奴压低声，“弟兄们心里发毛。虽救人，可……跟狼长大，下一刻做啥谁知？白狼太通人性，瘆人。”
霍昭理解士兵对未知不安。
阿月身兼狼野性人形貌，矛盾存在本身挑战认知。
“她若有恶意，不会示警救人。”
霍昭喝口肉羹，目光仍落她身，“传令，不得骚扰，保持警戒。她们愿去不必拦；愿留……随她们。”
赵破奴张嘴欲言，见霍昭坚定眼神，终是咽回，应诺传令。
霍昭放碗，拿水囊与另一块干净布包干粮，起身再向她走去。
见他走近，雪魄抬头，喉间呜噜，前爪微屈，身紧绷戒备。
她也抬头看霍昭，眼中警惕少些，更多探究。
霍昭同距停下，放水囊干粮于地，指物，指自己嘴，做吃动作。
缓语气：“吃，喝。”
她看着地上物，再看看他，不动。
鼻息微抽，辨别气味。
雪魄亦低头嗅干粮，鼻轻拱她臂，发短促低鸣，好似交流。
片刻，她才小心爬来，未立刻取食，先拿水囊。
认识是容器，但不会开塞。
手拧牙咬，显得甚是急躁。
霍昭心中一动。她拥有救人智慧、识别危险的本能，却不会基本工具使用。
反差强烈，更加证明她长于完全脱离人类社会环境。
他缓步上前，蹲身，在雪魄警惕注视下，从她手中拿过水囊。
她后缩一下，未攻击。
霍昭拔塞，自饮一小口示无害，递还。
她看他饮水，看递回水囊，犹豫接过，学样仰头灌饮。
清水入喉，被顺畅饮水方式满足，眼微眯，连饮好几口，直至呛停，手背擦嘴。
接着，她看着干粮。
霍昭撕下一小块，放自己嘴里咀嚼。
她学样，也撕一块塞嘴里。
干粮粗粝，味道平淡，或于常年生肉野果腹地的她认为是一种新奇的味道。
慢慢咀嚼，面无表情，但也未吐出。
吃完小块，她将余干粮仔细布包好，塞破烂皮裘内，似备后食。
然后，她再看霍昭，目光落他腰间破胡剑，更准确，剑穗云纹。
她伸手，再指云纹，然后指自己，发更清晰点音节：“阿……月。”
此次，霍昭听清了。
是“阿月”。
此似她名字。
他点头，指她，重复：“阿月。”
她眼中闪光亮，为被理解而喜。
又指霍昭，投询问目光。
霍昭明其意，指自己，清晰道：“霍昭。”
“霍……昭……”
她努力模仿，发音古怪，异常认真。
“霍昭。”他再重复。
“霍……昭……”她又念，稍顺畅。
简单名字交换，寂静戈壁夜，却完成重要仪式。
篝火噼啪，映奇特交流者。
手握重兵汉家少年将军，与狼共舞荒野狼女。
两本该无交集世界，因意外邂逅，因相似云纹，始生微弱连接。
雪魄静卧一旁，看她与他互动，幽绿狼眸中锐利似柔和些许。
霍昭看她努力模仿发音样，看她珍惜收好干粮动作，看她与雪魄间无需言语信任依赖，心中坚硬部分被轻触。
他无法视她野兽，亦难简单当需怜悯孤儿。
她是独立、鲜活、充满秘密生命。
他不知带她回汉军营地会发生什么，不知她能否适应截然不同文明，更不知她身上那枚可能与自己家族有关玉珏（他隐约见她颈间挂物）背后，隐藏何故事。
但看她在火光映照下清澈执着眼睛，霍昭知，他无法将她独留这片充满危险戈壁。
夜色更深，营地渐静，只哨兵脚步声与篝火轻响。
营地边缘，阿月靠雪魄温暖身体，终抵不住疲惫沉沉睡去。
这是她生命中，第一次在人类营地旁，非完全由狼群守护下入睡。
霍昭立在不远处，守望着这片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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