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夏军工集团”总部的议事堂内，季度核算会议正进行到关键处。窗外是抢收的农忙景致，窗内则激荡着数字催生的热潮——那是比稻浪更让人振奋的“丰收”。
总管账房的钱先生，是从瑞昌号一路追随而来的老人，鬓角已染霜华，此刻却像个初获佳绩的少年。他捧着线装密订的厚账册，指节因用力攥着封皮而泛白，声音也比平日高了几分，尾音里藏着难掩的颤意：“公子，各位管事，本季度的总账，算出来了！”
他刻意顿了顿，清了清嗓子压下激动：“先说军工坊——供应两广、福建水师及琼州驻军的制式腰刀、强弩、甲片，共计入账白银十八万七千两，纯利约四万两，与上季度持平，稳得很！”
堂内响起低低的颔首声。军工是集团的根基，这份稳定恰如琼州的海岸线，让人踏实。钱先生却突然把账册翻得“哗啦”响，脸颊泛起兴奋的潮红，声音陡然扬高：“可真正的惊喜，在民用各坊！‘辰晷’坊这季出了一百二十台座钟、五十只怀表，别看产量不算大，就凭那‘分毫不差’的手艺，早就被抢空了——纯利两万两！”
这话让几位老管事悄悄直了直腰。钱先生唾沫星子都带了劲：“‘精衡’坊的‘夏尺’‘夏斗’，还有测平用的水平仪，如今东南七省哪个官府商号不认？官府采买加商号定制，纯利一万五千两！新立的‘农具’坊更不必说，那改良铁犁、镰刀省工又耐用，农户抢着买，虽单利薄，架不住量多，纯利也有一万两！再加上日用五金、改良纺机这些零碎，林林总总又是八千两！”
他“啪”地合上账册，字字掷地有声：“本季度，民用各坊总纯利——五万三千两！头一回，超过军工作坊了！”
议事堂先是静得能听见窗外的蝉鸣，下一秒就炸开了锅。兵甲坊的刘管事咂着嘴，粗粝的手指摩挲着腰间刀柄：“好家伙！咱们抡大锤打铁造刀的手艺，改做钟表尺子，竟比砍杀的家伙还赚钱？”
“辰晷”坊的墨轩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水晶磨制的简易眼镜——这也是精密加工的副产品——眉眼间带着年轻人的谦逊，语气却很笃定：“刘管事此言差矣。钟表之道，全在齿轮咬合的毫厘精准、发条力道的匀稳持久，核心仍是格物之学的‘精’。若没有军工坊练出的标准火候、校准工艺，辰晷坊的钟摆哪能走得这般准？”
负责“夏尺”监造的匠师立刻附和：“墨管事说得在理！量天先量己，咱们的尺斗能成‘标准’，靠的就是军工传下的‘规矩’——差一丝都算残品，这才让官府商贾都信得过！”
主位上的林战静静听着，指尖轻轻叩着桌面，嘴角噙着欣慰的笑。眼前这幕，正是他多年前埋下的伏笔：军工如同一台轰鸣的引擎，启动时虽耗费巨大，却淬炼出精密加工、标准化理念、质量管理这些“无形根基”——一旦注入民用领域，便如星火入枯草，瞬间燃起燎原之势。
“诸位，还有一层深意。”苏婉清翻着手中的明细报表，素白的手指点在一行数字上，声音清越如泉，“民用产业的利润不仅数额高，更妙在来源分散——不像军工单靠兵部订单，它的现金流稳如磐石。咱们正在试制的水力锻锤、镗床，哪样不要真金白银？若只靠军饷回款，恐怕撑不过半年；如今有民用利润托底，研发才能无后顾之忧。”
她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众人的思路：军工技术赋能民用，民用利润反哺军工，再用更先进的军工技术滋养民用——一个生生不息的良性循环，已然成型。
一直旁听的赵万山再也按捺不住，拍着大腿笑道：“妙！真是妙绝！以前总觉得军工是‘烧钱的主’，如今才懂，这军工练出的‘内功’，才是点石成金的本事！公子这眼光，老赵我是服得五体投地！”
林战抬手虚按，堂内瞬间静了下来。他起身走到堂中悬挂的条幅前——那是他亲笔书写的十个大字，墨色沉厚，力透纸背：“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众人目光齐聚其上，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此乃先贤洞察天地的至理。”林战转身面向众人，声音不高，却字字入人心，“天下万物，皆背‘阴’而抱‘阳’——阴者，如大地般静谧承载；阳者，如雷霆般刚健创造。阴阳二气相互激荡，相互融生，方能成就‘和’之境界。”
他指向窗外，目光掠过军工城的高炉与远方的稻田：“于我们大夏而言，军工便是‘阳’。它是开拓疆土的矛，是守护家园的盾，为我们在琼州立足打下根基，更锤炼出我们的技艺与筋骨。”
再看向钱先生手中的账册、墨轩胸前的怀表，他语气愈发恳切：“而民生各业，便是‘阴’。它如沃土般滋养根基，将军工的刚猛之力，化为百姓手中的耕犁、案头的座钟，既涵养了财力，更将技术之利，洒进千家万户的烟火里。”
“阳离不得阴——若没有民生利润输血，军工便是无根之木，再锋利也会锈蚀；阴也离不得阳——若没有军工技术引路，民生便是无源之水，再繁盛也难长久。”林战走回主位，目光扫过每一张振奋的脸庞，“唯有阴阳互根，彼此激荡，方能达成真正的‘和’，让这份事业生生不息！日后集团无论壮大到何种地步，军工与民生，绝不可偏废其一！”
这番话如醍醐灌顶，让在场众人彻底明了——这早已不是简单的“以民养军”，而是遵循天地规律的战略布局。先前的兴奋，渐渐沉淀为对未来的笃定。
会议散后，众人脚步轻快，唯有林战留在议事堂。他走到窗前时，夕阳正沉向琼州海峡的尽头，将天际染成一片熔金般的橘红，连带着海面也浮起细碎的金光。
军工城的灯火次第亮起，与村落里袅袅的炊烟缠在一起；高炉的轰鸣、学堂的下课钟、码头归船的汽笛，还有市集隐约传来的叫卖声，交织成一首独特的交响。林战静静听着，仿佛听见了阴阳相济的和谐之音——在这片南疆热土上，刚猛的军工与温润的民生，正达成最微妙的平衡。
他知道，这条路走对了。这平衡，不仅能撑起他的集团，或许，也能为这个古老的帝国，铺就一条走向新生的坦途。脚下的青砖愈发坚实，远方的霞光，也愈发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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