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暗银光芒,如同活物般从入口处流淌进来。
那不是光,更像是一种实质化的“秩序”。
所过之处,灰暗的尘埃、残骸的阴影、空气中细微的灵魂波动,都如同被无形的刷子抹平,变得整齐、单调、死气沉沉。
慕容九握紧了手中的引魂木枝叶。
枝叶温润,银蓝光晕流淌,源源不断的灵魂本源之力顺着手臂涌入她体内,让她几近枯竭的经脉得到了一丝滋养。
但这温润之下,却藏着一股隐晦的刺痛——仿佛这截枝叶在抗拒离开母体,又仿佛在向她传递某种警告。
她来不及细想,迅速转身,将枝叶轻轻按在王起胸口。
枝叶触到皮肤的刹那,骤然化作一团柔和的银白光晕,如同水银般渗入王起体内。
他那苍白如纸的脸上,立时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色,微弱的气息也似乎平稳了一丝。
但这变化细微得几乎难以察觉,距离真正的苏醒,还差得太远。
还不够。
慕容九正要再取一枝——
“嗡——”
整个厅堂剧烈震动!
入口处的暗银光芒已完全填满门框,一个身影,从光芒中缓缓“走”了进来。
正是那个曾在回廊外守卫的巡狩者!
但此刻的它,与之前所见又有不同。
那光滑如镜的暗银体表,流动着密密麻麻、细如发丝的金色光纹,如同某种诡异的符文。
它手中那柄长矛状的武器,尖端微微抬起,指向慕容九,矛身上流转着与池水中乳白光芒截然相反的、冰冷的解析光晕。
它没有眼睛,但慕容九能感觉到,那冰冷的“视线”正将她从头到脚、从内到外,一寸寸地“扫描”。
不只是她,还有地上的王起,以及池中央的引魂木。
这是一种非人的、纯粹理性的审视,不带任何情绪,却比任何杀意都令人胆寒。
慕容九缓缓站直身体,挡在王起身前,紫电剑横握。
剑身轻颤,一丝紫电在剑刃上游走,如同受惊的蛇。
她知道,自己绝不是这东西的对手。
但此刻,退无可退。
“离开。”她开口,声音在这死寂的厅堂中显得格外清晰,“我们只为救人,无意冒犯。”
巡狩者没有回应。它只是微微歪了歪“头”,仿佛在分析她话语中的含义。
然后,它动了。
并非攻击,而是向前“滑”了一步。
脚步落地无声,但地面上那层厚厚的暗蓝色沉积物,却以它落脚点为中心,迅速褪色、干裂、化为飞灰。
它在净化?或者说……“格式化”这片区域?
慕容九瞳孔骤缩。
不能再等了!
她身形骤起,紫电剑化作一道惊雷,直刺巡狩者那光滑的“面门”!
这一剑,凝聚了她残存的全部剑意,不求伤敌,只求阻它一瞬!
剑至!
巡狩者不闪不避。
那暗银色的“面门”上,金色光纹骤然亮起!
“叮——!”
一声清脆到刺耳的金属交击声!
紫电剑刺中了,却如同刺中了一块万载玄冰!
剑尖迸发出刺目的紫电火花,却无法寸进!
更可怕的是,剑身上流转的紫电,竟被那些金色光纹迅速吸收、解析、同化!
慕容九虎口剧震,一股冰冷诡异的反震力顺着剑身倒涌而回,直冲经脉!
她闷哼一声,抽身疾退,嘴角已溢出一缕鲜血。
巡狩者依旧静立,仿佛刚才那一剑只是清风拂面。
它手中的长矛微微调整角度,矛尖对准了慕容九的心脏。
要死了吗?
慕容九握剑的手在颤抖,不是恐惧,而是力竭。
刚才那一击的反噬,让她本就空虚的经脉雪上加霜。
她回头看了一眼王起。
他依旧昏迷,但胸口那团银白光晕似乎明亮了一些。
够了。
至少,我为你争取了这一点时间。
她转回头,眼中再无犹豫。
紫电剑缓缓举起,剑身上残存的雷光开始无序地跳跃、膨胀——她在强行催动本源,准备最后一搏。
就在此时——
异变再生!
厅堂中央,那池乳白色的“液体”,突然剧烈沸腾起来!
不是温度的沸腾,而是某种“存在”的躁动!
池水中央,那个身穿暗银甲胄的模糊倒影,此刻已清晰得如同真人!
他背对着众人,但那股苍凉、死寂、却又带着某种熟悉气息的压迫感,已弥漫整个厅堂!
更诡异的是,随着这倒影清晰,那株引魂木,竟开始缓缓摇曳!
银蓝色的叶片无风自动,发出细微的、如同叹息般的沙沙声。
叶片上那些星辰轨迹般的金色纹路,逐一亮起,与巡狩者体表的金色光纹,竟产生了某种遥相呼应的共鸣!
巡狩者那即将刺出的长矛,陡然停住!
它猛地转向池水方向,“注视”着那个暗银倒影,体表的金色光纹疯狂闪烁,仿佛在计算、在分析、在……“识别”?
池水中的倒影,终于,缓缓转过身来。
慕容九看到了他的脸。
或者说,看到了他头盔下的“脸”。
没有五官。
只有一片光滑的暗银色,与巡狩者如出一辙。
但就在这片光滑的“脸”上,却有着一道裂痕。
一道自上而下、仿佛被什么利刃劈开的、狰狞的裂痕。
裂痕深处,隐约有黯淡的银蓝色光点闪烁,如同即将熄灭的星辰。
这倒影……也是巡狩者?
不,不对。
慕容九忽然想起星辉遗迹传承信息中的描述——星辉文明最后的大祭司“曦”,剥离了未受污染的“群星之心”碎片,化为遗迹。
而“心渊”的污染,会侵蚀宿主的意志,扭曲其力量,最终将其同化为探索与扩张的养料或工具。
眼前这个倒影……莫非是……
“曦”?
或者说,是“曦”被污染后,留下的某种残影?
亦或是……“她”对抗污染时,被剥离出去的“污染部分”?
倒影静静地“看”着那个真正的巡狩者。
它缓缓抬起手——那只手上,同样覆盖着残破的暗银甲胄,手指修长,却带着一种僵硬的不协调感。
它指向巡狩者。
没有任何声音,但整个厅堂的灵魂本源波动,骤然狂暴!
“轰——!”
池水炸开!乳白色的液体化作漫天光点,如同星辰雨落!
那株引魂木光芒大盛,树干上的金色纹路如同活了过来,脱离树身,化作无数金色丝线,朝巡狩者缠绕而去!
巡狩者体表的金色光纹也同时爆发,与引魂木的金色丝线碰撞、纠缠、相互湮灭!
两种同源却不同性质的力量,在这厅堂中展开了无声却惨烈的厮杀!
而那个暗银倒影,在池水炸开的瞬间,已从池中“走”了出来。
它踏在虚空,一步步,走向巡狩者。
每走一步,它身上的裂痕就扩大一分,那些黯淡的银蓝光点就熄灭一些。
仿佛它的存在,本就是依靠引魂木和池水的力量维系,此刻强行显化,是在燃烧最后的残存。
两个非人的存在,在这埋葬了无数灵魂的回廊深处,静静对峙。
慕容九怔住了。
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这是机会!
她毫不犹豫,转身扑向引魂木,再次折下一截枝叶,按在王起胸口。
然后背起王起,就要朝厅堂另一侧的阴影中退去。
然而——
“咔。”
一声轻微的、如同冰面破裂的声音。
慕容九猛然回头。
只见那个暗银倒影,已走到巡狩者面前三尺处。
它抬起的手,轻轻按在了巡狩者光滑的“胸膛”上。
巡狩者没有动,但体表的金色光纹,却在这一按之下,骤然黯淡了大半!
倒影“脸”上的裂痕,已蔓延至全身,银蓝光点急速熄灭。
它似乎在用自己的“消亡”,来“污染”或“干扰”这个巡狩者!
但也就在这一刻——
巡狩者那一直低垂的长矛,突然动了!
不是刺,而是横扫!
矛身划过一道冰冷的弧线,狠狠抽在暗银倒影的腰间!
“砰——!”
倒影如同破碎的瓷器,瞬间炸裂成无数暗银碎片!
碎片尚未落地,便化为点点光尘,消散在空气中。
唯有最后一点黯淡的银蓝光点,如同最后的执念,飘向慕容九的方向,在她眼前微微一闪,便彻底湮灭。
慕容九仿佛听到了一声极轻极淡的叹息。
属于“曦”的?还是属于那个被污染的残影?
她不知道。
她只知道,巡狩者,已经重新转向了她。
尽管体表的金色光纹黯淡了许多,动作似乎也迟缓了一丝,但那冰冷的杀意,却比之前更加浓烈!
它似乎被彻底激怒了。
长矛抬起,矛尖锁定慕容九的眉心。
这一次,再无阻挡。
慕容九背着重伤的王起,站在厅堂角落,身后是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
她握紧了剑。
剑身上,紫电已近乎熄灭。
要结束了吗?
她看向巡狩者,忽然笑了。
笑得有些凄凉,有些释然。
至少,她不是一个人。
她缓缓抬起左手,轻轻按在背后王起的手上。
他的手冰冷,但虎口处的老茧,依旧坚硬。
“王起,”她轻声说,仿佛自言自语,“下辈子,记得早点来。”
矛尖,已至眼前。
冰冷的死亡气息,刺得她眉心剧痛。
然而——
就在矛尖即将刺入她眉心的刹那——
一只手。
一只从她背后伸出的、稳定而有力的手。
握住了她的手腕。
同时握住了她手中的紫电剑。
然后,带着她的手,带着她的剑,向前轻轻一送。
这一送,没有任何光华,没有任何声响。
甚至没有“招式”。
只是最简单、最直接、最纯粹的一“送”。
如同冬日里第一片雪花落在肩头。
如同深夜里最后一盏灯悄然熄灭。
自然得,仿佛本该如此。
剑尖,与矛尖,轻轻碰在了一起。
“叮。”
一声轻响。
轻得,仿佛错觉。
然后——
巡狩者那光滑如镜的暗银色身躯,自矛尖开始,出现了一道裂痕。
裂痕迅速蔓延,如同蛛网,瞬间布满了它的全身。
它僵在那里,长矛依旧前指,却再也无法递进分毫。
它体表那些黯淡的金色光纹,疯狂闪烁,试图修复裂痕,却如同螳臂当车。
裂痕之中,透出光。
不是银蓝,不是暗金,而是一种混沌的、苍茫的、仿佛能斩断一切“定义”与“秩序”的灰白。
灰白光芒微微一闪。
巡狩者,碎裂。
化作一地暗银碎片,碎片迅速失去光泽,化为飞灰。
厅堂中,重归死寂。
只有引魂木,依旧散发着温润的银蓝光芒。
慕容九怔怔地站在那里。
她感觉到背后,那个一直冰冷沉重的身体,此刻,传来了一丝微弱却稳定的心跳。
握着她手腕的那只手,缓缓松开。
一个嘶哑、疲惫,却依旧带着某种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我的女人,这辈子就够了。”
慕容九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暴风中文(m.baofengzw.com)刀屠:血雨江湖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