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心里“咯噔”一下，感觉像是考试作弊被监考老师抓了个正着。
他脸上赶紧堆起一个无辜又带着点傻气的笑容，挠了挠头：
“啊？
特别？
没有啊苏监正，卑职就是觉得您这观星仪……
真气派！
这做工，这用料，比我们天工部那些糙玩意儿强多了！”
他一边打着哈哈，一边拼命通过灵能链接给桌下的寻味傀儡发送撤退指令。
那小甲虫嗡嗡地振动了两下，不情不愿地从观星仪底座缝隙里退了出来，悄无声息地爬回林三脚边，被他用脚尖轻轻拨拉进了袍子底下。
苏慕云那双仿佛能洞悉人心的眼睛在林三脸上停留了片刻，那温和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却没有再追问，只是意味深长地说道：
“林主事过誉了。
器物再精妙，也不过是死物，关键还在于使用之人。”
陆无言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适时地接过了话头，语气依旧平淡无波：
“苏监正方才提及无声鼓，不知钦天监档案中，对此物还有何记载？”
苏慕云仿佛就等着她问这个，从容地捋了捋胡须，道：
“据零星记载，无声鼓乃前朝秘宝，其鼓声并非不入耳，而是直撼神魂，非凡俗可闻。
与之相关的，常伴有极乐往生之象，据说闻其音者，可得大解脱、大欢喜，故而面带微笑，魂归天地。”
他顿了顿，看向林三，
“倒是与赵总督……
以及后续几位遇害者的情状，颇有几分相似。”
林三听着，心里直犯嘀咕：
好家伙，这说辞，简直是把邪门包装成了福音。
还大解脱大欢喜？
我信你个鬼！
赵大人那笑看着就跟被人用钳子掰出来似的，跟欢喜有半文钱关系？
“至于其下落，”
苏慕云叹了口气，面露遗憾，
“卷宗记载语焉不详，只提及可能与运河某处前朝遗迹有关。
苏某虽有心协助，但线索寥寥，恐怕……”
他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
林三和陆无言交换了一个眼神，都知道这老狐狸话里有话，藏着掖着。
但眼下没有确凿证据，也不好撕破脸。
又虚与委蛇地客套了几句，林三和陆无言便起身告辞。
苏慕云亲自将二人送到观星台门口，依旧是那副温文尔雅、无可挑剔的模样。
“若二位后续查案有所需，钦天监定当竭力相助。”
他拱手作别，笑容和煦。
走下那漫长的旋转石阶，离开钦天监那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领域，重新踏入喧闹的街市，林三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感觉周围的空气都顺畅了不少。
“大人，这苏监正肯定有问题！”
林三压低声音，迫不及待地说道，
“我那寻味傀儡在他那宝贝观星仪底下，嗅到了带着腥气的能量残留，还看到了一角画着鼓和人形的皮卷！
我怀疑那就是无声鼓的图纸！
说不定还是用人皮画的！”
陆无言脚步不停，眼神微冷：
“他刻意提及无声鼓与‘极乐往生，看似提供线索，实则在引导我们的判断，甚至……
为凶手的行径寻找合理的解释。”
“没错！”
林三一拍大腿，
“他还想把咱们往沟里带！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直接搜他钦天监？”
陆无言像看傻子一样瞥了他一眼：
“无凭无据，搜查正三品监正的官署？你想去天牢里修傀儡？”
林三缩了缩脖子：
“那……总不能干等着吧？”
“去找云瞎子。”
陆无言言简意赅，
“他既能看出你身上的死人线，或许也能找到这线头的另一端，究竟系在谁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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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再次来到那条破巷子。
云瞎子依旧瘫在那张破竹椅上，翘着二郎腿，对着天空 发呆。
听到脚步声，他鼻子抽动了两下，懒洋洋地开口：
“哟，贵客临门，还带着一股子……
星尘味儿和伪善的骚气。
看来是去见过那位苏监正了？”
林三嘴角一抽，这瞎子的鼻子比狗还灵！
“云先生，实不相瞒，我们确实刚从钦天监出来。”
林三把观星台上的经历，尤其是苏慕云那番关于无声鼓和极乐往生的言论，以及自己傀儡的发现，简单说了一遍。
“我们怀疑这苏监正跟此案脱不了干系，但苦于没有证据。
先生您神通广大，能不能……
再帮我们算算，这死人线的源头，是不是就牵在那苏慕云身上？”
云瞎子听完，嗤笑一声：
“算计朝廷命官？
还是钦天监监正？
林主事，您这价钱……得再加一百两。”
林三眼前一黑：“你怎么不去……”
抢劫俩字还没出口，就被陆无言一个眼神瞪了回去。
她再次干脆利落地解下钱袋，丢在卦摊上。
这次，连林三都听见了里面金锭碰撞的、令人心醉神迷的闷响。
云瞎子掂量了一下钱袋的重量，满意地揣进怀里，总算舍得坐直了身体。
他摸索着拿出三枚造型古朴、颜色暗沉的铜钱，又取出一个缺了口的破陶碗。
“看着。”
他将三枚铜钱合在掌心，口中念念有词，那词调古怪，不像佛经也不像道咒。
随后，他将铜钱往破陶碗里一扔。
“叮当当——”
铜钱在碗底旋转、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云瞎子侧着耳朵，极其专注地听着铜钱的声音和最终落定的方位。
他的手指飞快地在膝盖上掐算着，眉头越皱越紧。
突然，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林三和陆无言，脸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不对！
这线头……不止一根！”
他声音带着一丝急促，
“除了你们身上那三根死人线，还有一根更隐蔽、更凶险的引线！
那苏慕云身上……
有引线的味道，但他未必是源头！
他更像是个……
看戏的，或者……
借刀杀人的！”
“引线？”
林三懵了，
“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有人用极其高明的手段，以某种媒介，比如你们找到的琴徽，将死人线种在目标身上，再通过那根引线，远程催动，收割魂魄！”
云瞎子语速飞快，
“苏慕云可能只是提供了引线的渠道，或者……
他根本就是被利用而不自知！
真正的幕后黑手，藏得更深！”
他猛地抓住林三的胳膊，力道之大，掐得林三生疼：
“快！
你们刚才在钦天监，除了苏慕云，还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东西？
尤其是……能跟音律或者水扯上关系的！”
特别的东西？
林三脑子飞快转动。
琴弦点心？
松香茶？
观星仪……
等等！
“有！”
林三猛地想起来，
“我们没用他们的茶水点心，但是……
苏慕云说话的时候，旁边好像有个小吏，在角落里擦拭一架
……编钟？
对！
是一架很小的、看起来像是装饰品的编钟！”
当时他没太在意，只觉得是钦天监附庸风雅的摆设。
云瞎子脸色骤变：
“编钟？
坏了！
那编钟少了一枚对不对？！”
林三努力回忆，当时角度不好，好像……
那架小编钟最旁边的一个位置，确实是空的！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云瞎子已经猛地站了起来，扯着嗓子喊道：
“快！去户部侍郎府！
或者任何一个你们怀疑是下一个目标的大人家！
要出事了！
那缺失的编钟，就是催命的符咒！
他在用这些人的魂魄和生命，奏完最后一曲！”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话，远处的街道上，突然隐隐约约飘来一阵空灵、诡异、仿佛能钻入人骨髓里的编钟乐声！
那乐声不成曲调，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魔力！
林三和陆无言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是《破阵乐》的变调……”
陆无言凝神细听，声音冰冷，
“方向……是户部侍郎府！”
两人再也顾不上其他，转身就朝着乐声传来的方向疾奔而去！
云瞎子站在原地，听着他们远去的脚步声，缓缓坐回竹椅，低声咒骂了一句：
“妈的，这下亏大了
……光顾着算卦，忘了提醒他们，那编钟响完，下一个就该轮到身上死人线最多那小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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