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蔽的岩台,仿佛是绝壁上最后一块得以喘息的孤岛。下方,坠星湖山谷那变幻莫测的星辉雾气如潮汐般缓缓涌动,散发着令人既向往又心悸的浩瀚能量波动。上方,是来时的险峻峭壁和能量乱流区,退路已绝。
岩台上,死寂般的沉默笼罩着这支近乎油尽灯枯的队伍。
叶辰背靠着冰冷的岩壁,缓缓滑坐在地,再也无法维持站立的姿态。左肩的伤口处,暗紫色的侵蚀痕迹如同狰狞的活物,正在向锁骨和胸口缓慢蔓延,每一次心跳都带来一阵冰冷刺骨的剧痛和深入骨髓的虚弱感。星辰真元如同疲惫的士兵,在经脉中艰难抵抗,却节节败退。他不得不分出大半心神,引导着恢复不多的真元,构筑起一道道脆弱的防线,勉强将侵蚀能量阻挡在心脉之外。这消耗巨大,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加透明,呼吸微弱得几不可闻。
玉宸子道长盘坐一旁,道袍破烂,须发凌乱,正在全力调息,试图从近乎枯竭的丹田中压榨出最后一丝真元。他的气息微弱而紊乱,显然内伤不轻,刚才强行带人奔逃和抵御能量乱流,让他的根基都受到了动摇。
阿帕将琪雅小心翼翼地平放在相对平整的地面上。琪雅依旧昏迷,但脸色不再像之前那样死白,反而透出一种奇异的、淡淡的金辉,仿佛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沉睡中缓慢苏醒、蜕变。她肩头的伤口处,那时空侵蚀的气息与淡金色的“契约”之力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僵持,暂时没有恶化,却也未好转。阿帕自己则瘫坐在琪雅身边,大口喘息,眼神涣散,血脉之力彻底枯竭带来的空虚感让她浑身发冷。
雷刃和山猫靠在一起,两人都是进气多出气少。雷刃胸前的布条已被鲜血浸透,断裂的肋骨刺伤了肺叶,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沫。山猫的肩伤深可见骨,失血过多让他脸色蜡黄,意识都有些模糊。两人连握紧武器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唯一还能保持相对清醒和行动能力的,只有玄灵。她虽然也脸色苍白,精神受创,但更多的是设备依赖者的不适应和体力透支。她挣扎着坐起,紧紧抱着终端,屏幕的微光照亮了她布满血丝却异常专注的眼睛。
“必须……尽快找到那个‘备用接口’。”叶辰的声音如同破旧的风箱,嘶哑而断续,“我的状态……撑不了多久。星钥的能量也快耗尽了。”
玄灵点头,手指在终端上艰难地操作着,利用岩台相对稳定的位置,重新扫描下方山谷和湖岸的环境。“能量场分析……坠星湖的能量处于一种动态的混沌平衡中,内部蕴含强烈的空间属性和未知辐射。湖岸遗迹的位置确认,能量读数与‘备用接口’描述基本吻合。但通往那里的路径……”她放大局部扫描图,“能量湍流密集,存在多个不稳定的能量节点,还有一些……疑似受湖中能量影响而变异的原生生物热源信号。”
“安全窗口期呢?”玉宸子道长睁开眼,沉声问道。
玄灵快速计算:“按照之前推算,距离较长的稳定窗口期还有两天多。但我们等不了那么久。根据实时数据……约莫三个时辰后,会有一个短暂的、大约持续半个时辰的相对‘平静期’,能量湍流强度会下降约百分之三十,但不确定因素依然很多。”
三个时辰……半个时辰的窗口期……
众人心中一沉。以他们现在的状态,三个时辰的等待都是一种奢侈的煎熬,而半个时辰的窗口期,要穿越下方危险区域,找到并启动未知的接口,简直是痴人说梦。
但,没有选择。
“就等三个时辰。”叶辰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最深层次的调息状态,哪怕只能恢复一丝一毫。他必须与左肩的侵蚀赛跑,必须在窗口期到来时,保留最后一点行动和催动星钥的力量。
玉宸子道长默默取出最后两粒疗伤丹药,自己服下一粒,将另一粒递给叶辰。叶辰摇头:“道长,您需要恢复战力,保护大家。我还撑得住。”他将丹药推回,示意道长自己服下。道长深深看了他一眼,没再推辞,他知道此刻不是谦让的时候。
阿帕从随身的破烂包裹里,摸出最后一点干净的布条和清水,默默地为雷刃和山猫重新包扎伤口,动作轻柔而仔细。这是她此刻唯一能为同伴做的事。
时间,在压抑的沉默和痛苦的忍耐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岩台外,星辉雾气无声流淌,湖面偶尔泛起一片奇异的虹光,将山谷映照得如同梦幻仙境,却又潜藏着致命的杀机。
叶辰的全部心神都沉入体内,与那侵蚀能量进行着无声而惨烈的拉锯战。星辰真元一次次凝聚、冲击、消磨着暗紫色的混沌能量,每一次对抗都带来灵魂层面的刺痛。他能感觉到,这侵蚀能量异常顽固,且似乎与下方坠星湖的某种波动隐隐呼应,极难根除。但奇怪的是,当他运转真元时,左手中的星钥核心那丝微弱的温热,会传来一阵阵极其轻微的脉动,仿佛在呼应他的抵抗,又像是在……默默吸收转化着那侵蚀能量中一丝最精纯的“混乱本源”?这个发现让他心惊,也隐隐看到一丝希望,但此刻无暇深究。
三个时辰,仿佛三个世纪般漫长。
当玄灵终端上预设的倒计时归零,发出极其轻微的“嘀”声时,几乎所有人都同时睁开了眼睛。
“窗口期……开始了。”玄灵的声音带着紧张,“能量湍流读数下降,但并未完全停止。那些变异生物的热源信号……有些变得活跃了。”
叶辰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左肩仿佛要炸裂的剧痛和全身的虚弱,缓缓站起身。他的眼神恢复了某种冰冷的锐利,如同淬火的刀锋。
“道长,您恢复得如何?”叶辰问。
玉宸子道长也站起身,气息虽然依旧不稳,但眼神已然清明:“尚可一战。但恐怕……只能出一剑。”
“一剑,足矣。”叶辰点头,看向阿帕,“阿帕,你和玄灵带着琪雅,跟在道长后面。雷刃,山猫,你们还能走吗?”
雷刃和山猫互相搀扶着站起,尽管身体颤抖,却挺直了脊梁,用力点了点头。
“好。我开路,道长断后。目标,湖岸遗迹。出发!”
没有豪言壮语,只有最简洁的指令和最坚定的行动。
叶辰率先沿着岩台边缘一条极其陡峭、被能量侵蚀得坑洼不平的斜坡,向山谷底部滑去。他左肩的伤势让他的动作有些僵硬,但星辰真元灌注双腿,依旧保持了基本的敏捷。他左手紧握星钥,右手虽然无力,却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
斜坡下方,是坠星湖山谷的外围区域。地面上覆盖着厚厚的、散发着微光的苔藓和形态奇异的晶簇,踩上去发出“噗嗤”的声响,有些晶簇尖锐异常,轻易就能刺穿鞋底。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能量气息,各种属性的灵气、星力、混乱辐射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粘稠的“能量浓汤”,让呼吸都感到困难,真元(或能量)的运转也受到压制。
按照玄灵规划的路径,他们需要穿过一片低矮的、仿佛由扭曲水晶构成的“丛林”,绕过几个不断喷发着彩色能量气柱的“间歇泉”,才能抵达湖岸遗迹。
刚进入水晶丛林,麻烦就来了。
数条通体透明、如同水银构成、内部流淌着星辉的“晶蛇”,从扭曲的水晶柱上游下,速度快如闪电,无声无息地袭向队伍!它们没有眼睛,却能精准地感知到生命能量和外来者的扰动,口中喷出的星辉吐息带着强烈的麻痹和分解特性!
“小心!”叶辰低喝,身形闪动,避开一道吐息,左手星钥光芒微闪,模拟出之前补全序列中关于“能量偏转”的片段,一道无形的力场将另一道吐息引向旁边的水晶柱。水晶柱被吐息击中,瞬间融化出一个大洞,发出“滋滋”声响。
玉宸子道长剑不出鞘,仅以指代剑,数道凝练的剑气精准点出,将靠近阿帕他们的几条晶蛇凌空点碎,化作一蓬蓬闪亮的晶粉。
但这些晶蛇仿佛只是开胃小菜。当他们穿过水晶丛林,靠近那些彩色能量间歇泉时,更大的危机出现了。
一个间歇泉突然剧烈喷发,喷出的不再是相对温和的能量气柱,而是一大团粘稠的、内部包裹着无数尖锐晶体碎片的彩色能量浆液,如同炮弹般砸向队伍中心!
与此同时,侧方的地面猛然隆起,一头体型庞大、形似穿山甲但全身覆盖着厚重能量结晶甲壳的怪物破土而出,发出一声沉闷的咆哮,挥动闪烁着寒光的晶体利爪,拍向最前方的叶辰!
前后夹击!
叶辰眼中厉色一闪,知道不能退。他猛地停下脚步,将仅存的、用来压制左肩侵蚀的星辰真元大半调动起来,灌注左腿,狠狠一脚踏在地面!
“震!”
地面剧震,一圈凝实的震荡波扩散开来,虽然不是专门攻击,却让那拍来的晶体利爪和砸来的能量浆液都出现了瞬间的迟滞和轨迹偏移。
就是这瞬间!
玉宸子道长动了!
他背后的“青冥剑”骤然出鞘!没有惊天动地的剑鸣,只有一声仿佛源自灵魂深处的、决绝的清吟!
剑身之上,那一道道裂痕同时爆发出最后的、璀璨到极致的光芒!道长以身合剑,人剑合一,化作一道撕裂一切虚妄、斩破一切阻碍的青色长虹,后发先至,悍然斩向那拍向叶辰的晶体利爪,以及利爪后方那怪物相对脆弱的脖颈连接处!
“青冥——无悔!”
这是凝聚了玉宸子道长全部剩余真元、乃至一部分本源精气,以损伤“青冥剑”最后灵性为代价的舍身一剑!
“咔嚓!!!”
令人牙酸的碎裂声爆响!晶体利爪应声而断!剑光余势不减,狠狠切入怪物的脖颈!厚重的能量晶甲如同纸糊般被切开,暗红色的、散发着高温的血液如同喷泉般涌出!
怪物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砸得地面乱颤。
而那道彩色能量浆液,则被叶辰以巧劲引偏,大部分落在了怪物倒下的尸体上,将其腐蚀得“滋滋”作响。
危机暂时解除。
但玉宸子道长落地后,身形踉跄,以剑拄地才勉强站稳,“青冥剑”上的光芒彻底熄灭,剑身的裂痕触目惊心,灵性已散,几乎成为凡铁。道长脸色灰败,嘴角溢出一缕鲜血,气息瞬间萎靡到了极点。
“道长!”叶辰和阿帕同时惊呼。
“无妨……快走!”玉宸子道长强行咽下涌到喉头的鲜血,嘶声道。
叶辰深深看了一眼道长和那柄几乎毁掉的宝剑,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但随即被更深的决绝取代。他转身,继续向前。
接下来的路途,靠着叶辰对能量流动的敏锐感知和偶尔冒险模拟序列片段,加上阿帕和玄灵拼尽全力的辅助(玄灵用终端干扰能量节点,阿帕用身体为昏迷的琪雅抵挡零星攻击),他们终于有惊无险地绕过了几个危险的区域。
半个时辰的窗口期,已经过去了一大半。
前方,湖岸在望。
那片银灰色的星舟遗迹,静静地坐落在闪烁着奇异光泽的湖滩上,一半被发光的晶簇和藤蔓覆盖,一半暴露在变幻的星辉之下。遗迹主体是一个半圆形的、布满复杂纹路的金属平台,平台中心有一个凹槽,形状与叶辰手中的星钥……以及那块碎片,隐隐对应。
而就在遗迹旁边,坠星湖那变幻的湖水边缘,湖水轻轻拍打着岸边的晶石,每一次涌动,都带起一片如梦似幻的光晕。
希望,似乎触手可及。
然而,就在他们距离遗迹不到百米时——
异变陡生!
前方的湖滩地面,毫无征兆地剧烈翻涌起来!大片的晶簇和沙石被抛向空中,一个庞大得超乎想象的阴影,缓缓从地下升起!
那并非生物,而是一尊……残缺的、仿佛由最纯粹的暗色金属与流转星辉共同构成的、人形机甲般的造物!
它高达十丈,通体线条流畅而充满力量感,但表面布满了触目惊心的破损和腐蚀痕迹,多处装甲缺失,露出内部复杂而黯淡的能量回路和机械结构。它的头部是一个光滑的半球形,中心有一个菱形的、黯淡无光的晶体“眼睛”。左臂齐肘而断,右臂完好,手掌部位却并非五指,而是一个复杂的多联装能量发射口。胸口处,一个巨大的、边缘参差不齐的破洞贯穿前后,隐约可见内部一颗完全失去光泽、布满裂痕的巨大核心。
它静静地矗立在湖岸与遗迹之间,挡住了去路。虽然没有散发出明显的敌意或能量波动,但那庞大躯体带来的压迫感和历经无尽岁月的苍凉死寂气息,却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窒息。
星舟……守护者?还是……遗骸?
叶辰停下脚步,瞳孔收缩,死死盯着这尊突然出现的巨大金属造物。他左手中的星钥,在这一刻,核心那丝微弱的温热,突然变得滚烫,并剧烈地、有规律地搏动起来!
仿佛久别的游子,终于见到了故乡残破的门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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