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婉习惯性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即便那里并没有滑落。
她在看一段监控回放。
画面是康复中心大厅，时间是昨天下午三点十四分。原本一切正常，但在三点十四分二十秒，所有正在活动的患者——无论是编藤椅的、喝水的、还是发呆的——同时眨了一下眼睛。
整齐得像阅兵方阵。
这段视频她反复看了十遍，每一次看，后背都会泛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这种整齐不是人类该有的，是程序的特征。
她没有直接声张，而是动用了“进化者”残留的人脉网，顺着社区的资金链往下挖。
结果让她的手脚冰凉。
这个所谓的公益社区，资金来源经过十八层洗白，最终指向了一个被封禁的账户代号——“纯化会”。
那个十六年前和“守旧派”一起被扫进历史垃圾堆的组织。他们的教义只有一条：进化是病毒，人类必须回归纯净。
更可怕的是，那些植入患者脑后的“辅助康复芯片”。林清婉搞到了设计图，那根本不是什么辅助设备，那是双向接收器。
这意味着，这几百个正在康复的“进化失败者”，随时可能变成几百个只听指令杀人的傀儡。
必须立刻切断。
她拨通了艾米莉的通讯。
“林老师？”屏幕那头，艾米莉穿着笔挺的制服，背景是一片忙碌的指挥中心，“有什么急事吗？我这边正在开联合防御会议，只有两分钟。”
“听着，艾米莉。”林清婉语速极快，“城北那个康复社区有问题。他们是‘纯化会’的余孽，那些患者被植入了控制芯片，必须马上封锁那个区域！”
艾米莉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种无奈的表情：“林老师，‘纯化会’十年前就彻底解散了。我们最近确实在监控几个激进组织，但城北那个社区是民政局挂牌的模范点。您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我看到了证据！他们所有人同时眨眼，那就是群体控制的信号！”
“眨眼？”艾米莉叹了口气，像是对待一个无理取闹的长辈，“林老师，我会让人去核查的。但我现在真的要开会了。苏总那边也在催预算。您多休息，好吗？”
屏幕黑了。
林清婉握着通讯器，手指因为用力而发白。那种被当成“过气老人”敷衍的无力感，比敌人的刀枪更伤人。
“她们不信，我们自己干。”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秦墨轩不知何时走了进来，手里没拿折扇，而是拎着两套黑色的战术夜行衣。
他走过来，手掌在她紧绷的肩膀上按了按：“别气。年轻人没吃过亏，总觉得天下太平。咱们这对老骨头，看来还得动一动。”
林清婉回头，对上丈夫那双温润却坚定的眼睛，心里的焦躁稍微平复了一些：“可能会很危险。”
“比当年我们要私奔那会儿还危险？”秦墨轩笑了笑。
当晚，两人凭借秦墨轩早年留下的安全后门，潜入了社区的地下设施。
相比地面的破旧，地下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白色的冷光灯，恒温的空气，还有运转时发出低频嗡嗡声的巨型服务器。空气里没有霉味，只有一股刺鼻的消毒水和臭氧味。
在核心实验室，林清婉看到了更让她窒息的东西。
几排玻璃罐里，装着淡绿色的液体。那是“逆向进化药剂”的升级版。标签上写着：基因锁死\/强制退化。
“纯化会”不仅要控制傀儡，他们要通过水源投放这种药剂，把全人类强制打回进化前的原形。
“谁？！”
警报声骤然撕裂了寂静。红光爆闪。
实验室的自动门滑开，一群全副武装的守卫冲了进来。走在最后的，是一个头发花白、坐着轮椅的老人。
钱明。当年“守旧派”的智囊。
“林清婉。”钱明的声音干枯得像两块骨头在摩擦，“我就知道，只要有这种味道，你就一定会像鲨鱼一样闻着味儿找过来。”
“钱明，你疯了？”林清婉盯着那些绿色药剂，“强制退化会引发基因崩溃，这会让一半人死掉！”
“那是必要的代价。”钱明坐在轮椅上，眼神平静得可怕，那是一种殉道者的狂热，“看看外面的世界，林清婉。自从进化开始，人心就乱了。有了力量，就有了野心。我要把魔鬼关回瓶子里，哪怕要把瓶子打碎。”
“你这不是拯救，是谋杀。”
“随你怎么说。”钱明手指轻轻敲击着轮椅扶手上的按钮，“历史是由胜利者书写的。而今天，你们就是旧时代的祭品。”
按钮按下。
实验室四周的墙壁突然打开，数百个身影走了出来。
是那些“失败者”。安德烈走在最前面，脸上那道疤痕在红光下显得格外狰狞。但他的眼神是死的，像玻璃珠一样毫无生气。
“杀。”钱明吐出一个字。
没有呐喊，没有犹豫。几百个人像沉默的潮水一样涌了上来。这种无声的冲锋比嘶吼更让人恐惧。
“婉婉，退后！”
秦墨轩一把将林清婉护在身后，手中的特制金属折扇甩开，扇骨边缘弹出锋利的钛合金刀刃。他动作极快，反手一挥，逼退了最先扑上来的两个傀儡。
但人太多了。
这种逼仄的空间里，根本施展不开。无数只手抓过来，带着汗臭味和令人作呕的体温。林清婉试图发动意识链接，去唤醒安德烈，但她的意识刚触碰到对方的大脑，就被一层冰冷坚硬的防火墙弹了回来。
那是芯片的强制屏蔽。
“没用的！”钱明的声音在警报声中显得格外刺耳，“他们的意识已经被锁死，现在他们只是听话的工具！”
秦墨轩闷哼一声，后背被人重重砸了一拳，嘴角渗出血丝。
“墨轩！”林清婉眼眶红了。
她看着周围这些曾经被她救助、如今却面无表情想要撕碎她的人，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绝望感像水一样漫过头顶。
就在她准备透支生命能量，强行冲破芯片封锁的瞬间——
一股意识波动突然穿透了厚重的地层，甚至穿透了遥远的时空距离，直接在她脑海深处炸响。
那股力量虽然稚嫩，却异常清澈、坚定，带着一种熟悉的血脉共鸣。
“妈！低头！！”
是星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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