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军虽然停止了南下,却也没有如他们所愿迅速西去。
反而是在西辽河北岸和浑善达克沙地北部边缘,堂而皇之地开始构筑营垒、挖掘工事、设置防线。
摆出了一副要在此地长期驻守、赖着不走的架势!
这下子,姜桂题和何宗莲心里非但没有轻松,反而像被点着了一把火,焦灼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这东北军到底唱的哪一出?
既不夺取热河、察哈尔全境,却又死死占住两特别区的北部要冲不走,卡在这里算怎么回事?
不搞清楚东北军此举的真实意图和后续打算,两人恐怕从此将寝食难安,夜不能寐!
自己地盘上卧着一只随时可能暴起伤人的猛虎。
而且这只猛虎还摆明了不打算很快离开,这种滋味可不好受。
情急之下,也顾不得是否可能激怒对方了。
一道措辞严厉中带着惶惑的电令,分别从热河都统府和察哈尔都统府发出,火速传达到了前沿与东北军对峙的军官手中。
电令的核心要求简单而直接:
立刻派人去当面质问东北军!问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停驻不前?究竟意欲何为?
接到这道电令的前线军官,看着电报上的文字,脸色瞬间变得比哭还难看。
让他派人去“质问”对面那支兵强马壮、此刻正杀气腾腾构筑防线的东北军?
是他自己疯了,还是远在后方安全地带的长官们中午喝多了烧酒,在发癔症?
这跟摸老虎屁股有什么区别?
搞不好就直接成了对方祭旗的牺牲品!
然而,军令难违。
这名前线军官思前想后,既不能抗命,又绝不敢真的派个军官去“质问”。
最后,他只能硬着头皮,想出了一个折中的办法:
从手下挑选了一名头脑相对机灵、口齿也还伶俐的普通士兵,授予其“使者”的身份。
让他举着一面显眼的白旗,战战兢兢地前往东北军的军营,进行所谓的“咨询”。
是的,不是电令中要求的“质问”,而是降格为“咨询”。
一字之差,天壤之别!
这既是前线军官在高压下的生存智慧,也真实反映了地方北洋部队,在面对东北军时的卑微与怯懦姿态。
……
出发前,那名忧心忡忡的前线军官将充当使者的士兵拉到一边,几乎是耳提面命,反复叮嘱:
“记住!此去只是‘咨询’,绝非质问!
见到对方军官,务必态度恭敬,执礼要周全!
开口问询时,语气务必温和,绝不可有丝毫质问、顶撞或忤逆之意!
你要明白,我们不是去兴师问罪的,是去‘了解情况’的!”
军官的脸色严肃得近乎苍白,他实在不想因为前线某个士兵言语不慎,触怒了对面那群虎狼之师。
从而给自己、给所部、乃至给整个热河(察哈尔)招来难以承受的毁灭性打击。
这趟差事,安全第一,息事宁人至上。
于是,这名被临时抓了壮丁、内心七上八下的士兵,高举着白旗,怀揣着惶恐与不解,踏入了东北军那戒备森严却又秩序井然的营地。
出乎他意料的是,接待他的东北军军官并未表现出任何傲慢或敌意,反而相当客气。
对方显然知晓他的来意,态度平和,甚至带着一丝公事公办的礼节性微笑。
毕竟,热河、察哈尔方面已经按照北洋中枢的命令主动“让道”,避免了不必要的武装冲突。
东北军自诩为正规劲旅,并非军纪败坏、不识好歹、肆意欺凌弱小的军队。
对于对方派来“沟通”的使者,保持基本的风度是应有之义。
当这名使者按照军官的嘱咐,小心翼翼地提出核心疑问——
“请问贵军为何在进入热河(或察哈尔)后,并未沿狭长通道西进,反而继续南下,深入我境腹地?”时,
接待他的东北军军官脸上露出了一副极其诧异、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问题的表情。
军官微微瞪大了眼睛,用一种理所当然甚至略带不解的语气反问道:
“这位兄弟何出此言?
我军此前不是已经向贵方及中枢明确提出了‘借道’之请,并且,已经获得了贵军姜(何)都统的默许,以及北洋中枢的正式同意了吗?
我军此刻的行动,正是依据该协议在进行啊!”
“借……借道?”
使者被这理直气壮的回答弄得直接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
谁家“借道”是像你们这样,大军开进来后,不沿着边界附近的现成道路或指定狭窄走廊通过。
反而像犁地一样,长驱直入,一口气南下推进到西辽河、浑善达克沙地这样的腹心地带。
将主人家三分之一甚至更多的地盘,都一股脑儿划进所谓的“通道”范围里?
这“道”未免也借得太“宽”了吧?
你们东北军是有数十万乃至上百万大军,需要排着队从这里通过吗?
还是说,你们把坦克、大炮、辎重车队都摆成了阅兵方阵,需要如此巨大的空间?
“这……这这……”
使者结结巴巴,满肚子的疑惑和荒谬感几乎要脱口而出。
然而,当他抬起头,对上接待军官那双看似“真诚”、实则深不见底、带着不容置疑笃定的眼睛时。
所有到了嘴边的质疑和反驳,都被一股无形的压力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他猛然清醒过来。
东北军需不需要这么“宽”的通道,需不需要这样“借道”。
根本不是他一个小小的、举着白旗前来“咨询”的士兵能够质疑和讨论的。
对方的解释无论多么匪夷所思,都已经给出,表面上态度也算客气。
他的任务不是辩论,更不是挑战,而是“咨询”并带回消息。
既然对方没有表现出要立刻开战的“恶意”,还给了这么一套说辞。
他只需回去,将听到的这一切,原封不动、一字不差地如实禀报给上官,就算完成了这趟要命的差事。
至于上官和都统大人信不信、怎么想、怎么办,那不是他该操心,也操心不了的事情。
于是,使者带着满脑子的混乱和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匆匆返回己方阵地。
并将东北军军官那套“依约借道”的说辞,一五一十地汇报给了他的那位前线负责监视的上官。
听完使者的回报,这位前线军官也彻底懵逼了,半晌没回过神来。
借道?
把西辽河以北、浑善达克沙地以北全算作“通道”?
这借口找得,也太蛮横、太离谱了吧?
这跟明抢有什么区别?
但他同样不敢质疑,只能苦着脸,将这份荒诞的“咨询结果”迅速电告后方都统府。
消息传回承德(热河都统府)和张北(察哈尔都统府),姜桂题和何宗莲两位都统大人,在最初的惊愕之后,也同样陷入了深深的懵逼状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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