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行朱批小字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开了苏婉脑海中的迷雾！
“灵蕴之道，在乎调和，然非常人可窥。强求之，恐遭反噬……”
字迹潦草，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郁气与……警告？
更重要的是，这字迹她绝对在哪里见过！不是今生，而是前世！在她那间堆满了各种美食典籍、杂书笔记的工作室里，有一本她淘来的、关于古代饮食养生的残破线装书，扉页上就有类似的、风格独特的批注！
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巧合？还是……
一个荒谬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在她之前，难道还有别的“穿越者”来过这个世界？并且，同样被皇室注意到，甚至留下了记载？！
她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不动声色地继续翻看那几本皇帝赏赐的古籍。果然，又在另外两本书的边角处，发现了同一种字迹的零星批注，内容大多涉及食材物性的深层理解、火候控制的微妙把握，甚至隐隐触及“气”与“味”的调和，与系统灌输给她的某些基础理论不谋而合，只是更加隐晦和碎片化。
这个发现，让她既恐惧又兴奋。
恐惧的是，如果真有前辈，那他的下场如何？是被榨干价值后兔死狗烹，还是……
兴奋的是，这或许是一条线索！一条能让她更深入了解这个世界隐秘，甚至可能找到其他出路（或者前辈失败教训）的线索！
皇帝给她这些书，是试探？还是暗示？他是否也知道这些批注的存在？他是在借此告诉她，他对“异世之技”并非一无所知，甚至早有接触？
苏婉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布满迷雾的棋盘，每走一步都可能触发未知的陷阱。
她变得更加谨慎。每日除了必要的“研读”和“研制药膳”，大部分时间都待在殿内，深居简出。对于书中的内容，她只挑那些最安全、最符合这个时代认知的部分进行“研究”，并适时地“禀报”一些不痛不痒的“心得”，比如某种食材的新搭配，或者对某个古方火候的浅显理解。
她像一只小心翼翼试探水温的青蛙，既不敢完全沉寂下去失去价值，也不敢过于活跃引起过度的关注。
皇帝那边，依旧是沉默。赏赐偶尔会有，多是书籍或一些稀有的食材，仿佛只是在鼓励她继续“钻研”。他再也没有召见过她，也没有踏足长春宫。
这种诡异的平静，持续了将近一个月。
直到初夏的第一场雷雨过后。
天气骤然闷热起来，宫中不少人都有些恹恹的，食欲不振。连皇帝似乎也受了影响，据说胃口比前些日子更差。
苏婉觉得，机会又来了。
她决定做一道足够清爽、又能提振精神的开胃菜。既要体现她的“用心”和“价值”，又不能过于惊世骇俗。
她想到了“鸡丝凉面”。
但普通的鸡丝凉面不够出彩。她回忆起脑海中那些碎片信息里，关于利用食材本身特性进行“天然调味”的理念，以及那神秘批注中偶尔提及的“引自然之息入馔”的模糊说法。
她选用最嫩的鸡胸肉，用葱、姜、黄酒微微腌制后，以极小的火候浸熟，保证肉质鲜嫩不柴，然后手撕成均匀的细丝。
面条是自己抻拉的银丝面，煮熟后迅速过冰水，使其口感筋道爽滑。
最关键的是调味汁。她没有用常见的酱油、醋直接调和，而是别出心裁地用了新鲜柠檬挤出的汁液代替一部分醋，加入少量蜂蜜平衡酸度，再用小火慢慢煸香花椒和干辣椒，滤出麻香的红油，与蒜蓉、芝麻酱等一起调和成一种复合型的、酸麻开胃又带着果香的酱汁。
最后，配上焯水的豆芽、切得极细的黄瓜丝和胡萝卜丝。
当这碗色彩清新、香气独特的鸡丝凉面被送到御前时，苏婉心里是有些忐忑的。她不确定这种略带“异域”风味的融合，是否能被接受。
然而，送回来的消息却让她大吃一惊。
李德全亲自来的，脸色却不太好看，甚至带着一丝未褪尽的惊慌。
“婉妃娘娘，”李德全的声音有些发干，“陛下……陛下用了您进上的凉面。”
苏婉心里一紧：“可是……不合口味？”
“非也。”李德全的表情更加古怪，“陛下……陛下用了大半。只是……只是用完之后，陛下他……他看着那剩下的面汤，忽然问……”
李德全顿了顿，似乎在回忆那诡异的一幕，声音不自觉地压低：“陛下问，‘此物……可能久存？可能随军？’”
苏婉愣住了。
久存？随军？
皇帝怎么会突然问这个？难道边境……
她猛地想起，之前就隐约听闻边境不稳，军情紧急。皇帝病体反复，恐怕也与忧心战事有关。他问食物能否久存随军，莫非是……在考虑军粮改良？！
这完全超出了她作为一个妃嫔，甚至作为一个厨娘的范畴！
见她怔住，李德全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陛下还说……让娘娘您，好好想想。过两日，他会亲自来问您。”
皇帝……要亲自来？！
苏婉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她意识到，自己可能无意中，触碰到了一个远比后宫争斗更庞大、也更危险的领域。
军粮！
这不再是简单的满足口腹之欲，或是调理身体。这关系到国本，关系到成千上万将士的性命，关系到战争的胜负！
皇帝将此问题抛给她，是真的看重她“异世”的见识？还是又一次更深的试探？想看看她到底能拿出多少超越这个时代的东西？
她那些来自于现代社会的、关于食品保存、压缩干粮、罐头工艺的零星知识，在这个缺乏现代工业基础的世界，无异于天方夜谭。就算她能说出个一二，又如何实现？
而一旦她展露出这方面的“价值”，她将被彻底绑死在皇帝的战车上，再难有脱身的可能。甚至，可能会被要求参与更核心、更机密的事务……
苏婉看着窗外被雨水洗刷后格外碧绿的树叶，却感觉不到丝毫清新，只有沉甸甸的压力和寒意。
皇帝抛出的，根本不是橄榄枝，而是一个裹着糖衣的、致命的诱饵。
她接，还是不接？
两天时间，转瞬即逝。
苏婉坐在窗边，看着夕阳一点点沉入宫墙之下，将天际染成一片凄艳的橘红。
她面前的桌子上，摊着纸笔，上面却只字未写。
她知道，无论她写下什么，都可能将自己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脚步声，在寂静的殿外响起，沉稳，清晰，一步步，由远及近。
来了。
苏婉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了一片近乎麻木的平静。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并无需整理的衣襟，走向殿门。
是福是祸，终究……躲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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