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魂崖的风还带着未散的戾气，李青刚将清玄安顿在梅家别院的软榻上，就听见院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老周掀着帘子跑进来，脸上的泥灰混着汗，指着门外结结巴巴道：“青……青小子，不好了！土地庙那边又……又起雾了！比之前的紫雾更浓，还裹着黑风！”
云逍正用布擦拭青铜剑，闻言剑穗猛地一顿：“是阴尸教的余孽。”他抬眼看向李青，眸色沉如深潭，“他们没走干净，想趁我们安置师姐时反扑。”
苏荣正给清玄喂安神汤，闻言将汤碗递给仆妇，指尖已捏起三枚银针：“肯定是冲着孩子们来的。落魂崖的换魂仪式虽破，但他们还需要童男童女的魂魄修补百鬼幡。”
李青摸了摸怀里的梅花银饰，清玄的灵识虽已稳定，却仍在昏睡。他将软榻边的屏风往拢拉了拉，道袍下摆扫过地面的玉佩——是老周之前塞给他的泥人碎片，此刻竟泛着淡淡的金光：“云逍跟我去土地庙，苏荣留下守着师姐和孩子们。”
“俺也去！”黄大仙从梁上跳下来，爪子里还叼着半块没吃完的糖画，“俺鼻子灵，能闻见邪祟的味儿！”
三人刚冲出别院，就见梅林上空盘旋着股黑风，风里裹着细碎的紫雾，像条活过来的巨蟒，正往土地庙的方向游去。路边的村民们抱着孩子往家跑，有个老婆婆摔倒在地，手里的菜篮子滚了出去，里面的艾草绳散了一地，沾了雾水竟冒起黑烟。
“这雾比之前的毒！”李青弯腰扶起老婆婆，指尖金光扫过她的手腕，“快带孩子去别院，苏姑娘在那儿等着。”
土地庙前的景象比想象中更骇人。之前倒塌的泥塑神像不知被谁拼了起来，只是裂缝里塞满了黑布，风一吹就鼓鼓囊囊，像藏着无数活物。黑袍先生换了张银面具，正举着桃木剑站在土台上，脚下的百鬼幡碎片拼成了半张幡面，上面的鬼影在黑风里扭曲挣扎。
更让人揪心的是土台中央——五个孩子被捆在柱子上，正是之前被救回来的小石头兄妹和梅家小姐若雪，嘴里塞着布团，眼泪把脸蛋冲得一道白一道黑。台下的村民们被黑风裹着，眼神发直地跪成圈，手里举着点燃的艾草，烟雾缭绕中竟有人喃喃道：“送孩子们去镜心殿……那里有水……”
“镜心殿？”李青瞳孔骤缩，《阴邪录》里记载过这个地方——阴曹地府的偏殿，专收枉死孩童的魂魄，阴尸教常以“有水”“有糖”为诱饵，骗村民献上孩子的魂魄。
云逍瞅准黑袍先生转身念咒的空档，突然将怀里的百鬼幡碎片掷了出去。那碎片是之前在落魂崖捡到的，被他用纯阳火炼了整夜，边缘泛着金光，“啪”地贴在神像额头。
“滋啦——”
碎片与神像接触的地方冒出白烟，神像裂缝里的黑布瞬间缩成一团，紫雾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散了大半。台下的村民们晃了晃，眼神里闪过一丝清明，举着艾草的手也顿住了。
“找死！”黑袍先生戴着银面具的脸扭曲起来，从怀里掏出张黄纸，上面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文，“我看你们怎么拦！”
他刚要将黄纸贴在神像上，苏荣不知何时绕到了土台侧面，扬手甩出三枚银针，精准地钉穿黄纸的三个角，将其钉在土台边缘。“那是‘引魂图’！”苏荣的声音清亮如钟，穿透黑风落在村民耳中，“纸上画的是阴无常勾魂的影子！他要把孩子的魂勾去镜心殿，永世不得超生！”
村民们定睛一看，果然见黄纸上的朱砂符文里，藏着两个模糊的小人影，正被锁链捆着往黑洞洞的门里拖。人影旁边的小字虽潦草，却能认出是“童男童女，魂归镜心殿”。
“俺的娃啊！”一个汉子突然嘶吼着扑上前，他正是小石头的爹，之前被黑风困住动弹不得，此刻紫雾一散，终于挣脱出来，“你这妖人！俺跟你拼了！”
有了第一个反抗的，其他村民也纷纷醒转。一个大婶冲过去想解开若雪的绳子，却被黑袍先生用桃木剑拦住。“谁敢动！”黑袍先生的声音透过银面具传来，带着金属的冷硬，“这五个孩子的魂魄是教主点名要的，谁拦着，谁就得替他们去镜心殿！”
他猛地踹向神像，神像“轰隆”一声再次倒塌，裂缝里滚出十几个黑球——竟是之前见过的养魂珠，每个珠子里都裹着个孩子的虚影，正是南京城里失踪的孩童！
“看到了吗？”黑袍先生踢了踢养魂珠，“这些孩子在镜心殿过得好得很，有水有糖，比在人间强百倍！”
“强你个鬼！”黄大仙突然从梁上跳下来，爪子拍在最近的养魂珠上，“俺能听见他们哭！说要爹娘！说冷！”
养魂珠被他一拍，里面的虚影果然开始挣扎，发出细微的啜泣声。村民们听得心头一揪，想起自家失踪的孩子，怒火再也压不住，抄起家伙就往土台上冲。
黑袍先生见势不妙，突然抓起个养魂珠往嘴里塞，银面具下的脸颊鼓了鼓，黑风瞬间变得狂暴起来，卷着未散的紫雾扑向村民。“我得不到的，谁也别想得到！”他狞笑着，桃木剑指向被捆的孩子，“今天就让他们魂飞魄散！”
云逍的青铜剑及时挡住桃木剑，两剑相击迸出火星。“你的对手是我。”云逍的白衣在黑风里猎猎作响，“上次在落魂崖让你跑了，这次别想再逃。”
原来这黑袍先生是清风的副手，在落魂崖趁乱溜走，竟还敢回来作祟。
李青趁机冲到孩子身边，指尖金光化作小刀，斩断绳索。“快下去！”他将小石头兄妹往台下推，却见若雪抱着柱子不肯动，指着黑袍先生的腰喊：“他……他腰上有我娘的玉佩！”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黑袍先生的腰带上挂着块翡翠玉佩，上面刻着朵梅花，正是梅家的信物。梅文轩之前说过，若雪的娘半年前在梅林失踪，想必是遭了这妖人的毒手。
“畜生！”李青的怒火瞬间被点燃，道袍后背的白梅胎记亮得灼眼，“你不仅害孩子，还敢伤人性命！”
他凝聚灵力拍向黑袍先生，金光与黑风碰撞，发出震耳的轰鸣。黑袍先生被震得连连后退，银面具“哐当”掉在地上，露出张布满疤痕的脸——竟是梅家的园丁！
“是你！”梅文轩不知何时也赶来了，看到那张脸，气得浑身发抖，“老爷待你不薄，你竟做出这等伤天害理的事！”
园丁脸上露出疯狂的笑：“待我不薄？他梅世昌霸占我娘子，害我全家，我不报仇，难道等着下地狱吗？”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黑色的哨子，用力吹响，“教主说了，等我献上这些孩子的魂魄，就能让我娘子活过来！”
哨声未落，土地庙的梁上突然跳下十几个黑衣人影，个个面无表情，眼睛泛着绿光——是被阴尸教炼过的行尸！
“是‘阴煞尸’！”苏荣认出了这东西，“他们的心脏被换成了养魂珠，刀枪不入！”
行尸们扑向最近的村民，利爪撕开了汉子的胳膊。小石头的爹怒吼着挥拳反击，却被行尸掐住脖子，脸色渐渐发紫。
“用阳气！”李青大喊着将金光注入村民手里的艾草，“点燃艾草，烫他们的眼睛！”
村民们赶紧点燃艾草，浓烟呛得行尸连连后退。黄大仙趁机跳进行尸堆里，专挑他们的眼睛抓，爪子沾了艾草灰，挠得行尸嗷嗷直叫。
云逍与园丁打得难解难分，青铜剑虽能劈开黑风，却伤不了园丁分毫——他身上穿着件黑袍，下摆绣着密密麻麻的“阴”字暗纹，竟能吸收灵力。
“那袍子是用百具尸体的皮做的！”清玄的声音突然从庙门口传来，她不知何时醒了，被仆妇扶着站在门口，脸色苍白却眼神清亮，“刺他的后心！那里是破绽！”
园丁听到清玄的声音，眼神骤变：“清玄道长？你没死？”
就是这分神的瞬间，云逍的青铜剑突然变招，剑尖向下一沉，精准地刺向园丁后心。“噗嗤——”
剑尖穿透黑袍，带出股黑血。园丁难以置信地低头看着胸口的剑，嘴里涌出黑血：“教主……骗了我……”
他倒在地上，身体迅速干瘪下去，化作一滩黑泥。随着他的死亡，那些阴煞尸也纷纷倒地，变成普通的尸体。
百鬼幡的碎片在地上渐渐化为灰烬，最后一丝紫雾也被风吹散。村民们抱着失而复得的孩子，哭声笑声混在一起，在土地庙上空回荡。
李青走到清玄身边，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师姐，你怎么来了？”
清玄笑了笑，拂尘轻轻扫过他的道袍：“再不来，我的小师弟就要把天捅破了。”她看向被梅文轩抱在怀里的若雪，“那玉佩……”
“是我娘的。”若雪哽咽着说，“我娘说，谁拿着这玉佩，就是她要等的人……”
清玄的拂尘顿了顿，目光落在那滩黑泥上，轻声道：“她等的不是他。”
李青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黑泥里露着半块玉佩，上面的梅花刻痕里，嵌着丝淡青色的线——是清玄的青岚气。想必是园丁害若雪娘时，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青岚气注入玉佩，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让亲人认出凶手。
梅文轩捡起玉佩，老泪纵横：“夫人……俺们替你报仇了……”
夕阳透过土地庙的破窗照进来，落在孩子们脸上，像层温暖的纱。李青看着这一幕，突然觉得道袍后背的白梅胎记不再发烫，反而有种久违的安宁。
云逍收剑回鞘，走到他身边：“都结束了。”
“嗯。”李青点点头，看向远处的梅林，花瓣在风中轻轻飘落，像一场迟来的雪。
阴尸教的余孽虽未清剿干净，但至少此刻，南京城的孩子们安全了。而他知道，只要身边这些人还在，无论未来有多少风雨，他们都能一起扛过去。
清玄的拂尘轻轻搭在他的肩上，带着熟悉的青岚气：“回家吧，小师弟。”
李青抬头望向天空，晚霞正浓，像极了三清观后山的火烧云。他笑了笑，扶着清玄，跟着众人往梅家别院走去。
路还很长，但希望，总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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