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长办公室里,刘校长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目光紧紧盯着桌上的那份红头文件。
文件是市里下发的通知,关于举办第一届“金鹰杯”小学生数学竞赛。
参赛人选让他颇为头疼。在他的手边,放着一张他亲手拟定的候选名单。排在第一个的名字——沈凌峰,已经被他毫不犹豫地用红笔画了个圈。这个新来的“小天才”,是必须去的。
可剩下的几个名额,却让他的指尖停在了纸上,迟迟无法落下。名单上剩下的,都是五年级的尖子生,个个成绩优异,手心手背都是肉,舍弃哪个他都觉得可惜。
刘校长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正感觉左右为难。
就在这时,“砰!”的一声巨响,办公室的门被人从外面粗暴地撞开了。
刘校长吓了一跳,手里的钢笔在文件上划出了一道长长的黑线。他猛地抬头,正对上一双布满血丝、仿佛要吃人的眼睛。
是吴建国吴老师。
他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胸膛剧烈起伏,涨红的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他一只手扶着门框,另一只手颤抖着指向外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破风箱般的声响,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校……校长!”
终于,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声音嘶哑得厉害。
“沈凌峰!他……他……他无法无天!”
“我教不了!我真的教不了他!”
这句话,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带着哭腔和一种彻底崩溃的绝望。
刘校长心里“咯噔”一下。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能把一个经验丰富的中年教师逼到这个份上,那个沈凌峰到底在课堂上干了什么?
“小吴,你先别激动,坐下说,坐下慢慢说。”刘校长连忙起身,想去扶他,心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怎么和稀泥。
然而,吴建国根本不理会他的安抚。他像一尊愤怒的雕像,死死地钉在门口,所有的委屈和屈辱都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口。
“他当着全班同学的面,说我讲错了!他……他把我当猴耍!”
“校长,这不是普通的学生调皮捣蛋,这是……这是在践踏我的尊严!践踏我作为老师的尊严!”
刘校长一个头两个大,正想再说几句场面话,把吴建国先稳住。
忽然——
“轰隆!”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毫无征兆地从窗外传来!
那声音沉闷而狂暴,完全不像寻常的雷声,更像是什么东西在近处爆炸了!
办公室的窗户都为之一颤,发出“嗡嗡”的声音。
刘校长和吴建国两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骇和茫然。
这是怎么了?
锅炉房炸了?还是……敌特破坏?
校园里的宁静被彻底撕碎,取而代之的是此起彼伏的尖叫声,桌椅板凳被撞翻的“哐当”声,还有老师们惊慌失措的呼喊。
“怎么回事!”
“大家不要乱跑!快回教室!”
混乱中,一股难以形容的、极其刺鼻的恶臭,顺着风,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
那是一种……混合了硫磺、尘土和某种不可名状的有机物的味道。
刘校长抽了抽鼻子,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吴建国也闻到了,他下意识地捂住了鼻子,脸上的愤怒被惊疑所取代。
“走!去看看!”
刘校长再也顾不上安抚吴建国,他一把推开门,率先冲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地冲出办公室,只见校园里已经乱成了一团。
学生们像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窜,几个胆子大的男生正朝着一个方向跑,但刚跑近,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臭气之墙,一个个又尖叫着、捂着鼻子、满脸嫌恶地跑了回来。
他们顺着那个方向看去。
只见教学楼后方,女厕所的位置,正冒起一股冲天而起的黑烟。
一个跑回来的男生,脸色发白,一边干呕一边大喊:
“炸……炸了!女厕所炸了!”
“什么?!”
刘校长和吴建国几乎同时喊出声。
炸厕所?
开什么玩笑!
他们脚下不停,顶着那股越来越浓烈的恶臭,快步冲向事发现场。
越是靠近,那股味道就越是霸道,简直是往人鼻腔里钻,往肺里灌。饶是刘校长这种经历过风浪的人,也被熏得头晕眼花。
现场已经围了一圈胆子大的老师和学生,但都隔着十几米远,一个个表情扭曲,对着那狼藉的现场指指点点。
女厕所里到处都是斑驳的、黄黑色的秽物,像是被一股巨力从地底喷射出来,糊满了半面墙壁,还在“滴答滴答”地往下流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
“我的天呐……”一个女老师捂着嘴,脸色惨白,几乎是话音刚落,她就再也忍不住,转身扶着墙角剧烈地干呕起来。
刘校长看着眼前这堪比“生化袭击”的场面,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天灵盖,血压“噌”地一下就上去了。
这是事故?
不!这绝对是人为的!
这是恶性事件!是胆大包天的蓄意破坏!
必须严查!必须严惩!抓住这个小王八蛋,非得开除他不可!
就在他怒火中烧,准备下令封锁现场、挨个班级排查的时候,一个瘦小的身影,带着哭腔,从旁边的小树林角落里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
“校……校长……”
那孩子跑得踉踉跄跄,小脸煞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一双眼睛里还蓄着泪水,要掉不掉的样子。
他跑到刘校长面前,上气不接下气,伸出小手,指着那还在冒着黑烟、散发着恶臭的女厕所,结结巴巴地说:
“校……校长……我……我看见……看见一条好大好大的黑蛇!有……有我胳膊那么粗!它……它‘嗖’地一下就钻进女茅房里去了!”
这孩子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和急切。
“我怕……我怕它咬到女同学……就……就想用炮仗把它吓出来……”
说着,他还举起了另一只手。
那手里,赫然捏着半截还在冒着袅袅青烟的蚊香。
刘校长死死地盯着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
沈凌峰。
怎么又是他!
那一瞬间,刘校长感觉自己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他再看看沈凌峰那一副“我是好心,我被吓坏了,我快要哭了”的无辜模样,还有那个“为了保护女同学,用炮仗炸蛇”的离谱理由,满腔的怒火就像是被一盆冰水从头浇到脚,竟然不知道该从哪个角度开始发泄。
旁边的吴建国,先是愕然,随即脸上露出一种“我就知道是他”、“你看吧,我没说错吧”的,混杂着愤怒、解恨和一丝幸灾乐祸的复杂表情。
他死死盯着沈凌峰,那眼神仿佛在说:好啊,你小子,在课堂上羞辱我还不够,现在还敢炸学校的厕所!我看你这次怎么收场!
刘校长强压下把这小子吊起来打一顿的冲动,他深吸了一口混合着恶臭的空气,让自己尽量保持冷静。
他指着那一片狼藉的厕所,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而变得异常低沉和沙哑。
“万一里面有人怎么办?!”
这是最致命的问题。一旦伤到人,那性质就完全变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沈凌峰身上,等着看他怎么回答。
只见沈凌峰眨巴着那双清澈无辜的大眼睛,仿佛被校长严厉的语气吓到了,他缩了缩脖子,用一种极其认真、又带着点委屈的语气回答:
“我扔之前,在门口喊了三声‘里面有人吗’。”
他顿了顿,掰着手指头,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景。
“第一声,没人理我。”
“第二声,还是没人理我。”
“第三声,我等了好一会儿,确定真的没人回答,我才扔的。”
这个回答一出,周围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句逻辑严谨却又荒谬绝伦的话给干沉默了。
喊了三声?
没人回答才扔?
这……这他妈算是什么逻辑?这算是做了安全确认吗?
刘校长感觉自己的太阳穴在突突直跳,他觉得自己快要脑溢血了。
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下一个问题。
“你一个学生,怎么上学还带着炮仗!”
谁知,沈凌峰一脸理所当然地从自己那打着补丁的裤子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了两个足有半个成年人手掌那么长、大拇指那么粗的大号炮仗。
“这是我准备放学后,去炸田埂上那些田鼠洞的呀。”
他把那两个堪称“大杀器”的炮仗在手心里掂了掂,献宝似的递到刘校长面前。
“呶,我这还有呢,校长你看,这玩意儿劲儿大,要是放准了位置,一个就能把整窝田鼠给端了。”
阳光下,那两个红得刺眼的炮仗,在沈凌峰小小的手掌里,显得格外狰狞。
刘校长看着那两个炮仗,又看看沈凌峰那张“纯真无邪”的脸。
他彻底没脾气了。
所有的怒火,所有的质问,所有的威严,在这一刻都化成了满心的哭笑不得和深深的无力感。
骂他?怎么骂?
说他理由荒唐?可他那套“喊三声确认”和“炸田鼠”的逻辑,似乎……好像……也符合一个八岁孩子的认知?
打他?看着那张煞白的小脸和惊魂未定的眼神,他下不去手。
这一刻,刘校长忽然有点理解吴建国刚才那种崩溃的心情了。
跟这个小子打交道,你不能用常理。
你的所有经验、权威、逻辑,在他面前都会被一种看似天真、实则无懈可击的歪理搅得粉碎。
他转过头,看到了吴建国那张复杂的脸。那表情仿佛在说:校长,现在您信了吧?我说的没错吧?他就是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
他又扫了一眼周围闻讯赶来的其他老师和越聚越多的学生。
那些老师的表情各异,有震惊,有后怕,有觉得好笑又不敢笑的。
而那些学生,看向沈凌峰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惊恐,渐渐带上了一丝崇拜。
在他们眼里,沈凌峰已经不是一个同学了。
他是一个敢在课堂上把老师逼走,敢在下课后把厕所炸上天的——神人!
刘校长意识到,事情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控制。
这个沈凌峰,已经不仅仅是一个“小天才”了。
他是一个巨大的、不稳定的、随时可能再次爆发的“大麻烦”。
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就这样赤裸裸地摆在了他的面前:这个孩子,真的还适合留在这个学校里吗?
让他留下,天知道明天是哪个教室的玻璃要遭殃,还是哪个老师要被气得住进医院。
可若让他退学?他偏偏又是学校冲击“金鹰杯”的唯一希望,一旦开除了他,学校那顶“竞赛万年老末”的帽子就别想摘掉了。
刘校长的脑袋乱成了一锅粥。
他看着眼前这片狼藉,闻着空气中经久不散的恶臭,再看看那个手持“凶器”、一脸无辜的“肇事者”,终于做出了决断。
当务之急,是控制住场面,不能再让事态扩大了。
“散了!都散了!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刘校长猛地挥手,中气十足地冲着围观的人群吼道。
“小刘老师!组织几个高年级的同学,把这里……清理一下!”
校长的威严总算起了作用,围观的师生们开始慢慢散去,但不少人依旧一步三回头,显然对后续充满了好奇。
直到驱散了大部分人,刘校长才转过身,用一种前所未有地严肃目光,死死地锁定了沈凌峰。
“沈凌峰。”
“你,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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