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哥捏着刚发的1300块工资条,指腹反复摩挲着边缘的折痕,指甲缝里还沾着昨天搬货时蹭的灰。Atm机的屏幕亮得刺眼,他盯着“转账金额”那栏,手指悬在数字键上半天没落下——500块,转出去,这个月除了800块房租,就只剩零头了,接下来十几天只能靠泡面度日;不转,阿强早上发来的消息还在微信顶端躺着:“兄弟,最近手头紧,你那1000块能不能先还点?”
屏幕暗下去的瞬间,映出他满脸的疲惫。堂哥想起半个月前找阿强借钱的场景,那时他刚从倒闭的小公司失业,交完房租兜里只剩二十三块五,连楼下便利店最便宜的泡面都要犹豫半天。夜里十二点,他蹲在出租屋的楼道里,烟抽了一根又一根,最后还是硬着头皮拨通了阿强的电话。
“喂?”阿强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迷糊,背景里还有孩子的哭闹声。堂哥攥着手机,喉咙发紧,半天没说出话来。倒是阿强先听出了不对劲:“咋了?出啥事儿了?”
“我……我最近手头有点紧,想跟你借1000块,下个月发工资就还你。”堂哥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叫,生怕被拒绝。没成想阿强没多问,直接说:“行,你把银行卡号发我,我现在给你转。都是兄弟,别跟我客气,1000块你先拿着用,不急还。”
挂了电话没两分钟,银行短信就来了——“您尾号8765账户收到转账1000元,余额1023.50元”。堂哥盯着那条短信,眼眶突然就热了。他和阿强是从小一起在胡同里长大的,小时候阿强总护着他,有人欺负他,阿强第一个冲上去;后来一起去广州打工,两人挤在十平米的出租屋里,冬天没暖气,就裹着同一条棉被聊天,说以后要一起开家装修公司,再也不用看老板脸色。
那时父亲还在,每次打电话都要叮嘱他:“跟阿强好好处,这孩子实诚,是能交一辈子的兄弟。”父亲总爱拿着那只老烟斗,烟丝是从老家集市上买的旱烟,点燃时烟雾缭绕,他说:“好兄弟就像这烟丝,得纯,得实在,掺不得半点杂味,不然抽着就没劲儿了。”
堂哥原本算着,这个月发了工资就能把1000块全还了。可没承想,发薪日前三天,母亲突然打电话说父亲的老毛病犯了,要去医院拿药,他又给家里转了500块。所以发薪日拿到1300块时,除去房租和给家里的钱,就只剩500块能还阿强了。
“转账成功”的字样在屏幕上跳出来时,堂哥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给阿强发消息:“剩下的500我下礼拜兼职结了就还你,实在抱歉。”阿强没多问,只回了个“行”,连个表情都没有。堂哥盯着那个“行”字,看了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以前阿强回消息,总爱加个“兄弟”或者“没事儿”,从来不会这么冷淡。
接下来的一周,堂哥找了个兼职,每天下班去建材市场帮人搬瓷砖,一天能赚200块。瓷砖沉得压肩膀,每次搬完货,他的后背都被汗水浸透,衣服贴在身上,又冷又硬。可他想着,早点把钱还完,就能跟阿强好好聚聚,就像以前那样,吃点烧烤,喝点啤酒,聊聊近况。
周五那天,兼职结了1000块,堂哥第一时间就把剩下的500转给了阿强。转完账,他立刻给阿强发消息:“钱都还完了,今晚出来吃顿便饭呗,我请你。”这次阿强回得很快:“好,老地方见。”
“老地方”是小区门口的一家小饭馆,以前他俩常去,老板认识他们,每次都会多送一盘炒花生米。堂哥提前到了,点了阿强爱吃的辣子鸡、水煮鱼,还叫了一箱啤酒。菜上齐的时候,阿强才来,穿着一件新的夹克,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比以前精神了不少。
“来了?快坐。”堂哥起身要给阿强拉椅子,阿强却自己拉开了对面的椅子,坐下时,身子微微往后靠了靠,跟堂哥保持着一段距离。
桌上的炒花生米还是热的,冒着香气,可两人却没什么话。堂哥拿起啤酒,想给阿强倒一杯,阿强却摆了摆手:“不了,我开车来的,不能喝酒。”堂哥的手僵在半空,只好把啤酒倒给自己,一口下去,没了以前的痛快,只剩满嘴的苦涩。
以前他俩凑在一起,能从球赛聊到半夜,阿强总拍着他的肩说“你这脑子灵光,早晚能成事”,还说等他开了装修公司,一定要请堂哥当项目经理。可那天,阿强只闷头扒饭,偶尔抬头看他,眼神里也没了往日的热络,倒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像隔着层雾,有客气,有疏离,还有点堂哥读不懂的防备。
堂哥想找话题,提起以前一起在工地打工的日子:“还记得那年冬天,咱们在工地上守材料,冻得睡不着,就围着电暖器吃泡面,你还把你那根火腿肠给我了……”
话还没说完,阿强就接了个电话,他看了一眼屏幕,起身走到门口,声音压得很低:“嗯,我在外面吃饭……跟一个朋友……快了,吃完就回去。”挂了电话,阿强拿起外套:“家里有事得先走,账我已经结了。”
“我来结就行……”堂哥急忙起身,可阿强已经拉开了门,头也不回地说:“不用,下次再说。”
堂哥坐在原地,看着桌上没动几口的辣子鸡、水煮鱼,还有那箱没开几瓶的啤酒,突然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想起父亲的老烟斗,那是父亲走的时候留给她的,烟杆是红木的,用了几十年,上面有父亲手温的痕迹。以前父亲抽烟,总爱把烟丝挑得干干净净,一点杂质都不掺,他说:“烟丝纯,抽着才香;人心纯,处着才久。”
可现在,他和阿强之间,好像就像掺了杂质的烟丝。那1000块钱是还完了,可有些东西,却随着一次次催还、一次次转账,悄悄变了味。阿强催他还钱的时候,他没怪阿强,毕竟借钱还钱天经地义,可他没想到,曾经无话不谈的兄弟,会因为这1000块钱,变得这么生分。
后来,堂哥在小区里碰到过阿强几次。有一次,他在楼下超市买东西,阿强也在,推着购物车,里面装满了奶粉、纸尿裤,他的老婆跟在旁边,怀里抱着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孩子。堂哥想跟他打招呼,刚要开口,阿强却先看见了他,只是点了点头,说了句“忙着呢,先走了”,就推着购物车匆匆走了。
还有一次,堂哥在公交站等车,阿强开着一辆白色的轿车从旁边经过,车窗降下来,阿强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挥了挥手,然后就开车走了。堂哥看着车子远去的背影,心里泛着酸——以前阿强要是开车碰到他,肯定会停下来,问他要去哪,顺路的话一定会送他;可现在,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了。
那天晚上,堂哥拿出父亲的老烟斗,想学着父亲的样子抽一根。他从抽屉里找出父亲留下的烟丝,小心翼翼地装进烟锅,用火柴点燃。烟雾吸进嘴里,却没了父亲说的醇厚,只有一股呛人的杂味,让他忍不住咳嗽起来。他看着烟斗里燃烧的烟丝,突然明白:有些关系,就像这烟丝,一旦有了缝隙,掺进了猜忌、疏远,就再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了。
他想起阿强那天在饭馆里的眼神,想起阿强接电话时说的“一个朋友”,心里像被针扎了一样疼。原来所谓“兄弟”,有时竟经不起1000块钱的考验,更经不起“失败”带来的猜忌——他失业了,过得不好,而阿强开了自己的小公司,买了车,有了家庭,两人之间的距离,好像不止那500块钱,还有了更多看不见的鸿沟。
堂哥把烟斗里的烟丝摁灭在烟灰缸里,烟杆上的温度慢慢散去,就像他和阿强之间的情谊,一点点变冷,一点点变淡。他拿起手机,翻到和阿强的聊天记录,最早的消息还停留在几年前,阿强说:“兄弟,不管以后咋样,咱们都得好好的。”可现在,那些话好像成了遥远的回忆,再也回不来了。
窗外的月光照进来,落在桌上的老烟斗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堂哥看着那道影子,想起父亲以前常说的话:“人这一辈子,能遇到几个真心的兄弟不容易,得珍惜,别因为一点小事,就把好好的情谊给弄丢了。”可他现在才明白,有些情谊,不是珍惜就能留住的,就像那500块钱的距离,看似很近,却成了再也跨不过去的鸿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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