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蛮三步并作两步冲下石台，地面都随着他的脚步微微震颤。幽竹拖着伤腿向前迎去，却在第三步时膝盖一软，险些跌倒。石蛮一个箭步上前，那双能捏碎岩石的大手稳稳扶住了她的肩膀。
“伤成这样还乱跑！”石蛮的独眼瞪得滚圆，声音粗犷却掩不住关切。他上下打量着幽竹，目光在她包扎的左肩和肿胀的左腿上停留，眉头拧成了疙瘩。“那群狗娘养的灰袍子干的？”
幽竹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哽住了。七日来的孤独、恐惧、伤痛，在这一刻如决堤之水，化作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她死死抓住石蛮的衣襟，仿佛一松手对方就会消失一般。
石蛮僵了一瞬，随即用与粗犷外表截然不同的轻柔动作，像抱孩子一样将她托起，大步走向栖身洞。“哭啥，老子这不是来了吗？先治伤，其他的慢慢说。”
洞内，石蛮从腰间解下一个皮质水囊，小心翼翼地喂幽竹喝了几口。水中有淡淡的药香，入口微苦，却让幽竹火烧般的喉咙立刻舒缓下来。
“赤砂堡秘制的‘铁骨汤’，疗伤提气。”石蛮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老子逃出来时就带了这一壶，省着点喝。”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几块黑乎乎的膏药。“脱衣服，肩膀露出来。”
幽竹苍白的脸上浮现一丝红晕，但还是顺从地解开衣襟，露出左肩的伤口。伤口已经有些发炎，周围皮肤泛着不正常的红色。
石蛮看到伤口，独眼中闪过一丝骇人的凶光，但手上的动作却异常轻柔。他用清水洗净伤口，然后将黑膏药贴在伤处。“忍着点，会疼。”
膏药接触皮肤的瞬间，幽竹倒吸一口冷气——那感觉就像被烙铁烫了一下！但剧痛过后，却有一股清凉从伤处扩散，火辣辣的疼痛顿时减轻了大半。
“腿。”石蛮简短地命令道。
处理腿伤时，他的手法更加粗暴直接——一手握住幽竹的脚踝，一手托住膝盖，猛地一扭！
“咔嚓！”
“啊！”幽竹痛呼一声，但随即发现腿部的胀痛感神奇地消失了。
“脱臼而已，接上就好。”石蛮满意地点点头，又给她贴上一块膏药。“你这丫头，命是真硬。老子一路追着‘影蚀’的踪迹过来，看到那些灰袍子的尸体，就知道是你干的。”
幽竹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石蛮。他比分别时更加憔悴，脸上多了几道新添的伤疤，左臂缠着渗血的布条，身上的皮甲破烂不堪，显然也经历了惨烈的战斗。但那股如同山岳般不可撼动的气势，却比以往更盛。
“石蛮大哥，你是怎么逃出来的？赤砂堡现在怎么样了？墨渊大哥的灵识……”问题如连珠炮般从幽竹口中冒出。
石蛮摆摆手，示意她慢点说。“赤砂堡没了。”他的声音低沉下来，“‘焚寂’彻底暴走，整座城堡都化作了火海。老子的亲卫队……全折在里面了。”
独眼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被坚毅取代。“老子带着残部突围时，遇到了林风那狗杂种。打了一场，折了七成兄弟，才勉强逃出来。”他拍了拍腰间的一把断刀，“这是老墨的‘星陨刀’，老子从废墟里刨出来的。他的灵识……应该还在刀里沉睡。”
幽竹轻轻触碰断刀，感受到一丝微弱的熟悉波动，眼眶又红了。“墨渊大哥……”
“哭啥，老墨没那么容易死透。”石蛮粗声粗气地说，“老子一路追着林风，发现那狗日的在找什么东西。后来抓了个舌头才知道，他们在找‘钥匙’，要开启什么‘门’。老子想起你提过的‘绝地天通’，就猜你可能会来这儿。”
他灌了一口“铁骨汤”，继续道：“路上遇到个怪老头，浑身骨头，眼睛冒蓝火，说是什么‘老骨’派他来指路的。老子半信半疑跟着走，结果真找到了一个古代传送阵，用老墨的断刀当钥匙激活了。”
幽竹眼睛一亮，“老骨”果然在暗中相助！她连忙将自己逃离沼泽、遭遇林风、传送至此的经历简要讲述，特别提到了“影舞者”的指引和那只恐怖的巨眼。
石蛮听完，独眼中精光闪烁。“这么说，那‘古祭坛’就是关键？林风那狗日的肯定也会来这儿！”
“星尘祖师的笔记警告说，子时远离古祭坛。”幽竹取出兽皮地图和骨片，“但‘影舞者’又指向那里。我觉得祭坛可能有两种状态——平时危险，但在特定条件下，也许是安全的。”
石蛮摩挲着下巴上的胡茬，突然问道：“你刚才说，那巨眼出现时，有什么蓝光和红光交汇？”
幽竹点点头，详细描述了“天枢晶”引发的异象。
“老子有个想法。”石蛮眼中闪过野性的光芒，“那巨眼不是被‘天枢晶’引出来的，而是被红光吸引的！林风他们可能在祭坛那边搞了什么鬼，咱们的蓝光只是凑巧撞上了。”
这个推测让幽竹茅塞顿开。“所以‘影舞者’是在提醒我们，要同时使用蓝光和红光才能开启正确的‘门’？而林风他们只有红光，所以会引来恐怖的东西？”
“八成是这样。”石蛮咧嘴一笑，“老子的脑子偶尔也挺好使的。”
幽竹忍不住也笑了，多日来第一次感到希望。有了石蛮在身边，仿佛一切困难都不再可怕。
“接下来怎么办？”她问道。
石蛮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备——断刀、几把飞斧、一副伤痕累累的臂铠，以及腰间挂着的几个皮袋子。“先休息，等伤好点。然后去探探那祭坛的底细。老子的鼻子灵，能闻出‘影蚀’那群老鼠的味儿。”
幽竹也检查了自己的物品：“观寂令”能量所剩不多，“寰宇戒”濒临崩溃，断剑星辉微弱，唯一的新收获就是“天枢晶”和骨片上的信息。
“我有个想法。”她突然说道，“‘观寂令’和墨渊大哥的断刀都是星尘祖师一脉的宝物，而‘天枢晶’也是他留下的。也许我们可以尝试用它们共同激活什么。”
石蛮挑了挑眉：“怎么试？”
“去观星崖。”幽竹坚定地说，“那里是星力汇聚之处。如果‘天枢晶’能引发星图，也许加上‘观寂令’和断刀，能得到更多信息。”
石蛮思索片刻，点头同意：“等天黑再去，更隐蔽。现在，睡觉！”他不由分说地将幽竹按倒在干燥的苔藓上，“伤号就得听话。”
幽竹想抗议，但连日的疲惫如潮水般涌来，她几乎是头一沾地就陷入了沉睡。
石蛮守在洞口，独眼警惕地扫视四周。确认安全后，他轻轻取出墨渊的断刀，低声自语：“老墨，你可得保佑这丫头平安。老子这条命，豁出去也得护她周全。”
断刀微微一亮，似有回应。
几个时辰后，幽竹被一阵轻微的摇晃惊醒。睁开眼，看到石蛮正蹲在身边，一根手指竖在唇前示意安静。
“有人来了。”他耳语道，“不是林风，但肯定是‘影蚀’的杂碎。”
幽竹立刻清醒，轻手轻脚地爬到洞口边缘。远处石台方向，三个灰袍人正在检查地面痕迹，其中一人手持某种发光的罗盘状物品，似乎在追踪什么。
“猎犬。”石蛮冷笑，“林风派来探路的。要不要干掉？”
幽竹仔细观察，发现这三个灰袍人气息比之前遇到的都要弱，应该是专门负责侦查的。“别打草惊蛇。他们找不到这里，我们绕路去观星崖。”
石蛮点头同意。两人收拾好物品，从洞穴另一侧的缝隙悄然离开，借着嶙峋怪石的掩护，向观星崖迂回前进。
路上，幽竹注意到石蛮的步伐有些蹒跚，这才发现他腰侧有一道被简单包扎的伤口，正在渗血。“你受伤了！”
“小伤，不碍事。”石蛮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林风那狗日的‘焚寂’劲气有点门道，伤口不容易愈合。”
幽竹坚持要查看。掀开包扎，她倒吸一口冷气——那根本不是“小伤”，而是一道贯穿腰侧的可怕伤口，边缘呈现不正常的焦黑色，如同被火焰灼烧过，却又带着诡异的灰白腐蚀痕迹。
“这还叫小伤？！”她急得声音都变了调，“必须立刻处理！”
石蛮还想逞强，但脸色突然一白，不得不靠在岩石上喘息。“妈的，有点头晕……”
幽竹连忙扶他坐下，取出最后一点“夜露草”汁液涂抹在伤口上。汁液与伤口接触，发出“嗤嗤”的声响，冒出丝丝白烟。石蛮咬紧牙关，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但硬是一声不吭。
“伤口里有‘焚寂’和‘噬界’的混合能量，普通药物没用。”幽竹焦急万分，“必须用‘心灯’净化。”
石蛮按住她的手：“别，你的伤还没好，再消耗神魂太危险。”
“闭嘴！”幽竹难得对石蛮发火，“你再乱动我就把你打晕！”
石蛮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结果牵动伤口又龇牙咧嘴。“行行，丫头长大了，会凶人了。”
幽竹不理他的调侃，全神贯注地运转“心灯”。三色光晕从眉心流淌而出，缓缓包裹住石蛮的伤口。最艰难的是分离“焚寂”与“噬界”能量——“焚寂”与她同源，相对容易引导；但“噬界”能量如同附骨之疽，顽固地抵抗着净化。
幽竹的额头很快布满汗珠，脸色越来越苍白。石蛮看得心疼，却知道此时打断她反而更危险，只能默默忍耐。
终于，最后一缕灰白能量被驱散，伤口的焦黑色渐渐转为正常的鲜红。幽竹长舒一口气，眼前一阵发黑，差点栽倒。石蛮一把扶住她，眼中满是自责和心疼。
“傻丫头，老子皮糙肉厚，这点伤算什么……”
幽竹虚弱地笑笑：“现在咱们扯平了。”
休息片刻后，两人继续向观星崖前进。石蛮的伤势明显好转，步伐稳健了许多；幽竹虽然神魂消耗过大，但身体上的伤痛减轻了不少。
观星崖上，夜色（如果那永恒暗红能称为夜色的话）已深。那些悬浮的黑色裂隙变得更加活跃，不时有闪电般的能量划过天空。
幽竹将“天枢晶”放入凹槽，星图再次浮现。这次，她同时将“观寂令”放在星图中央的“门”形符号上，石蛮也将墨渊的断刀压在令牌上。
三件物品接触的瞬间，异变陡生！
星图的光点疯狂流转，最终全部汇聚到中央，形成一个立体的、缓缓旋转的微型星璇！星璇中，七颗主要光点排列成勺状，与峰顶的布局惊人地相似！
“这是……整个绝地天通的立体地图！”幽竹惊呼。她看到星璇中，除了他们所在的“观星崖”，还有“古祭坛”、“传送石台”等已知地点，更有一处隐藏在峰腹中的巨大空洞，被标记为一个闪烁的红点。
“那里就是真正的所在。”石蛮笃定地说，“祭坛只是个幌子或者控制装置。”
就在这时，断刀突然剧烈震动，一道微弱的灵识波动传出：“小心……林风……已至……祭坛……”
“墨渊大哥！”幽竹又惊又喜。
断刀的灵识波动很快又陷入沉寂，但传递的信息足够明确——林风已经到了“古祭坛”，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星图继续变化，显示出一条从观星崖通往峰腹空洞的隐秘路径，入口竟然就在栖身洞内的那块刻字石板下！
“原来如此！”幽竹恍然大悟，“星尘祖师早就留下了后路！”
两人正准备离开观星崖，突然，整个峰顶剧烈一震！远处“古祭坛”方向，一道暗红如血的光柱冲天而起，与天空中的黑色裂隙相连，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
“不好，林风启动了祭坛！”石蛮一把拉起幽竹，“快走！”
他们刚跑出几步，天空中的漩涡突然扭曲，一个模糊的、如同由无数阴影拼凑而成的巨大身影缓缓浮现。那身影没有固定形态，时而如人，时而如兽，但散发出的压迫感让整个峰顶的空气都为之凝固！
“噬界的投影……”幽竹声音颤抖，“林风真的引来了那边的存在！”
更可怕的是，那阴影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转头”看向观星崖方向。虽然没有眼睛，但幽竹和石蛮都感到一阵直达灵魂的冰冷注视！
“跑！”石蛮怒吼一声，扛起幽竹就向栖身洞狂奔。身后，阴影伸出一只由纯粹黑暗构成的巨手，缓缓向观星崖压来！
巨手所过之处，空间如同玻璃般碎裂，露出后面虚无的黑暗！那些悬浮的黑色裂隙如同闻到血腥的鲨鱼，纷纷向巨手汇聚！
幽竹在石蛮肩上回头望去，惊恐地发现巨手的目标不是他们，而是观星崖上的星图——林风想要毁掉通往“门”的正确路径！
“石蛮大哥，放我下来！”她急道，“必须保住星图！”
石蛮二话不说，一个急刹转身，将幽竹放下。“怎么做？”
幽竹咬牙道：“我试着用记录星图，你掩护我！”
石蛮咧嘴一笑，拔出断刀和飞斧：“痛快！老子早就想砍点什么东西了！”
幽竹立刻盘膝而坐，将全部心神沉入“心灯”，三色光晕全力运转，在识海中构建星图的完整投影。这是一场与时间的赛跑——巨手越来越近，带来的空间扭曲让整个观星崖开始崩塌！
石蛮守在幽竹身前，独眼中战意沸腾。当第一道空间裂隙蔓延到脚下时，他猛地挥动断刀，刀身上的星辉与“焚寂”之力交融，竟然暂时阻挡了裂隙的扩张！
“来啊，狗杂种！”他冲着天空中的阴影怒吼，“让你见识见识赤砂堡的厉害！”
阴影似乎被激怒，巨手加速压下。石蛮不退反进，断刀挥舞成一片光幕，硬生生在崩塌的空间中撑起一小片安全区域！
幽竹的识海中，星图的投影越来越清晰。就在最后一点完成的同时，观星崖轰然崩塌！石蛮一把抱住幽竹，用自己宽阔的后背挡住坠落的碎石，两人一起坠入万丈深渊！
下坠的狂风中，幽竹死死抓住石蛮，将刚刚记录的星图信息通过“心灯”传递给他。石蛮会意，在下坠途中猛地掷出飞斧，精准地钉在崖壁上一处凸起处。锁链哗啦作响，两人下坠之势骤减，最终悬停在半空。
上方，阴影的巨手已经将观星崖彻底抹去，正缓缓缩回漩涡。而远处“古祭坛”的红光更加刺眼，显然林风的仪式进入了关键阶段。
“抓紧了！”石蛮咬紧牙关，开始沿着锁链向上攀爬。每一下动作都牵动腰侧的伤口，但他硬是一声不吭。
幽竹看着这个如山般可靠的男人，心中涌起无限勇气。无论前路多么艰险，至少此刻，她不是独自一人。
“石蛮大哥，”她在呼啸的风中喊道，“我们去峰腹，赶在林风之前找到真正的！”
石蛮咧嘴一笑，独眼中闪烁着野性的光芒：“正合我意！让那狗日的白忙活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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