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爪族探子话音未落,我抬眼看向帐外。晨光落在营地边缘的旗杆上,那面新挂起的帛书微微晃动,五枚灵印在日光下泛着不同色泽的光。
我没有动。
肩上的伤还在渗血,剑柄也沾了湿意。我握紧了些,指节发麻。云舰整队出动,不是试探,是冲着这里来的。
议事帐内众人已起身,目光都聚在我身上。翼族首领站到我身侧,声音压得低:“他们知道了。”
我知道。
契约昨夜才公开,天族今日便有动作,反应太快。他们不怕我们手里的兵,怕的是这张纸。它比刀锋更利,能剖开三百年的谎言。
我转头对影爪族探子说:“继续盯,有任何变动立刻回报。”
他点头退下。
帐内重新安静下来。妖族长老坐在案边,指尖轻轻敲着桌面。石肤族魁首盯着地图,赤鳞族将领则来回踱步。没人说话,但气氛变了。刚才的坚定还在,只是多了一层绷紧的弦。
我走到悬挂的帛书前,伸手抚过那些字迹。墨痕深浅不一,有些地方已经模糊,可每一条都清楚。这不是谁编的故事,是写进三界骨血里的规矩。
“他们会来抢。”我说。
“那就让他们来。”翼族首领接道,“我们守得住。”
“不一定用打的。”我看着帐顶的横梁,“天族不会只靠云舰。”
话刚落,帐帘被人掀开。一名翼族传令兵快步进来,跪地呈上一枚玉符。我接过,符上刻着昆仑虚密纹,是藏书阁方向传来的讯息——昨夜我取走帛书后,封印室的阵法被动过痕迹,守阁弟子未察觉,但机关留影石录到了一抹异样波动。
我捏紧玉符。
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 * *
天宫,凌霄殿。
天帝站在高阶之上,手中正捏碎一枚玉简。碎片从指缝间落下,在金砖地上发出清脆声响。
“真是荒谬。”他开口,声音不高,却让殿内所有人低头,“一份不知真假的旧纸,竟被捧成圣物?”
谋士立于阶下,垂首不语。
“司音从哪得来的?”天帝问。
“据查,是昨夜潜入昆仑虚禁地,取走了《秘录·补遗卷》中记载的‘上古三界契约’原件。”谋士答,“开启方式需轩辕剑滴血认主,与墨渊遗留阵法契合,旁人无法伪造。”
天帝冷笑:“所以他打着师门名义,行窃取之举?”
“不止。”谋士抬头,“他在南荒营地当众宣读条款,已有五族留下灵印见证。消息正在往西漠、东海传。”
殿内一片死寂。
天帝来回走了几步,忽然停下:“你说,若这契约是真的,我们这些年做的事……算什么?”
谋士没答。
他知道答案。
三百年前,天族以“监管”之名接管三界资源调配,实则截断南荒灵脉、封锁西漠水眼、压制羽民自治。所有典籍都被重修,历史被改写成“天族救世”,而真正签署盟约的三方印鉴,早已销毁殆尽。
如今,那份被埋葬的东西,被人挖了出来。
而且是由司音亲手揭开。
“不能让它继续传下去。”天帝终于开口,“一旦其他族群都信了,我们就不再是主宰,成了违约者。”
“臣有两策。”谋士上前一步,“其一,派人潜入南荒,盗走或毁掉原件;其二,散布流言,称此契为伪作,乃司音为夺权所造。”
“如何证伪?”
“可伪造另一份‘真契’副本,内容与现契相反,再找昆仑虚老学士出面指认。只要让人怀疑,就不必全盘否定。人心一旦动摇,再坚固的信念也会裂开。”
天帝沉默片刻,点头:“准你去办。两路并行,务必在三日内见效。”
“是。”
谋士退下时,袖中滑出一道暗符,迅速燃尽。
计划已动。
* * *
我将玉符交给翼族首领:“藏书阁那边出了问题,有人试图复刻进入路径。”
他皱眉:“他们想造假?”
“或者想抢先一步毁掉证据。”我说,“现在我们手里这份,是唯一的真本。”
“那就守住它。”
“不容易。”我摇头,“他们不会正面来攻。接下来会有别的声音出现,说这契约是假的,说我篡改古籍,甚至说墨渊从未留下任何记录。”
帐内一阵沉默。
妖族长老缓缓开口:“你会怕吗?”
我看向他:“我不怕他们打过来。我怕的是,你们中间有人开始不信。”
这句话落下,所有人都静了。
因为他们知道,这才是最危险的。
武力可以对抗,但怀疑会从内部腐蚀一切。
“我会把帛书转移到地下密室。”我说,“只留誊抄本在外展示。同时加派轮防,尤其是夜间值守。任何人靠近议事帐,必须由两名以上首领共同确认身份。”
石肤族魁首点头:“我们族的人可靠。”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赤鳞族将领突然说,“是我们能不能扛住他们的手段。天族有的是办法让人改变想法。”
“那就让我们比他们更早开口。”我说,“派人去各族聚居地,把契约内容一字一句念给他们听。不要只送副本,要讲清楚每一条背后的真相。南荒为何枯竭,西漠为何断水,东海九岛为何失守——把这些事都说出来。”
“可万一……”影爪族统领顿了顿,“万一真有另一份‘真契’出现呢?”
我看着他:“那就拿出证据反驳。我们有开启禁地的记录,有守阁弟子的证言,有墨渊笔记的笔迹对照。他们若敢造假,我们就当场揭穿。”
帐内重新燃起火气。
我知道他们在挣扎。信念建立很难,摧毁却只要一句话。
但我不能退。
“记住一点。”我站起身,走到案前,“我们不是在争胜负,是在拿回本来属于大家的东西。他们怕的不是这张纸,是你们相信它。”
外面传来脚步声,又一名探子奔来。
“天族云舰已越过边界浮空带,未进攻,也未撤离,悬停在三十里外。”
我点头。
他们在等。
等内部生乱,等我们自相猜疑,等第一道裂痕出现。
我转身面向悬挂的帛书。
阳光照在“天地共戮,神名除册”八个字上。
手指无意识抚过胸前玉珏。它贴着皮肤,有一点温。
帐帘再次被掀开,翼族首领带回一人——是昨夜轮值的守卫,脸色发白。
“怎么了?”我问。
他低头,声音发抖:“我在东侧暗哨发现这个……插在土里,没人看见是谁放的。”
他递上来一块布条,黑色,角上绣着半个残印。
我接过,展开。
上面写着一行小字:
“契非真,音妄言,三界旧律,唯天可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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