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的议事厅里,炭火烧得正旺,却暖不透满室凝重的空气。
沙盘前,林知文与十余名文道核心人物已争论了三个时辰。北境四象文阵虽成,但消耗太大,根本无法推广至万里边防线。而北离的骑兵却能在任意一点撕开缺口。
“我们不可能在每座烽火台都派驻四位文道宗师。”兵部尚书摇头,“这不是长久之计。”
“那就用文气加固现有关隘。”有人提议。
“加固得过来吗?”另一人反驳,“从玉门关到山海关,万里防线,需要多少文气?”
争论陷入死局。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清冽如冰裂的声音:
“所以诸位的思路,是在用砖石长城的法子,修文道长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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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素手推门**
所有人都转过头。
门口站着个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一身玄色劲装,外罩素白披风,腰间悬剑,手中却捧着一卷舆图。她眉眼英气逼人,不施粉黛,站在那里就像一柄出了半鞘的剑。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眼睛——那不是闺阁女子含情带怯的眼,而是像鹰一样,锐利得能刺透人心。
“你是何人?”有老臣皱眉,“此乃军机重地……”
“北凉,徐渭熊。”女子踏步入门,披风带起一阵寒风。
满室皆静。
北凉王徐骁的次女,那位十二岁通读兵书、十五岁沙盘推演连败七位边军老将的徐渭熊?
她怎么会来长安?又怎么能不经通报直入文华殿?
林知文却忽然起身,拱手:“郡主远道而来,可是北凉王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徐渭熊走到沙盘前,将手中舆图往案上一铺,“只是路过北境时,看了你们的四象文阵,觉得有趣——也有些可惜。”
“可惜?”王语嫣蹙眉。
“可惜你们把天大的杀器,用成了补墙的泥浆。”徐渭熊手指划过沙盘上的长城模型,“文气是什么?是无形的力,是流动的念。你们却非要将它固化在砖石上,这不是自废武功是什么?”
这话太锋利,刺得几位老臣脸色发青。
“那依郡主之见,”林知文却不恼,反而眼中泛起兴味,“该如何用?”
徐渭熊抬眼看他:“林先生,我先问您九问。若您答得出,我转身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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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连破九问**
“第一问,”徐渭熊竖起一根手指,“文气从何而生?”
这问题太基础,当即有年轻文修答道:“从经典中悟,从修行中得。”
“错。”徐渭熊摇头,“是从人心所向中生。百姓祈求风调雨顺,这是文气;将士誓死守土,这是文气;孩童朗朗读书,这也是文气。你们只取读书人的‘雅气’,却无视亿万百姓的‘俗念’,这是第一错。”
众人一怔。
“第二问,文气如何流转?”
“自然是通过文脉节点,依山川地势……”
“又错。”徐渭熊手指在空中虚划,“文气流转如水,水往低处流是因势利导,但若有一张网,便能引水至任何需要之处。你们只知顺势,不知造势。”
她不等反驳,接连发问。
“第三问,文气御敌,是御外敌,还是御心魔?”
“第四问,一座城池文气枯竭,是该从外输入,还是唤醒城中人心?”
“第五问……”
一问比一问尖锐,一问比一问直指核心。
起初还有人试图争辩,但徐渭熊每一句反驳都直击要害。她不是空谈理论,而是引用了北境四象文阵的实际数据——何时文气旺盛,何时波动衰减,何时与民心共振……这些连王语嫣都尚未完全整理清楚的数据,她却如数家珍。
到第九问时,满室已鸦雀无声。
“最后一问,”徐渭熊直视林知文,“文道的边界在哪里?”
林知文沉默良久,缓缓道:“在人心所至之处。”
徐渭熊终于笑了——那是冰雪初融般的笑。
“总算有个明白人。”她转身,哗啦一声展开那卷舆图,“那么请看,什么叫‘人心所至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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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文气舆图**
那并非寻常疆域图。
图上没有画城池关隘,没有标山川河流,而是布满密密麻麻的光点。光点间有细线相连,交织成一张覆盖整个北境乃至部分中原的巨网。
“这是……”王语嫣率先看出门道,“文气流动轨迹?”
“不止。”徐渭熊手指点向其中一个光点,“这是三天前,北境张家村。村中祠堂祭祖,三百族人齐诵祭文产生的文气波动。”
她又点向另一处:“这是同日,山海关守军换防时,将士们齐唱军歌产生的共振。”
“这是江南学子辩论经义……”
“这是蜀中织工唱和劳作……”
每一个光点,都是某一时刻、某一地点的“人心汇聚”。而连接光点的细线,则是这些文气在天地间自然流动的轨迹。
“我耗时半年,调动北凉三千暗探,记录了一千四百个观测点的文气数据。”徐渭熊语气平静,却石破天惊,“然后发现了一个规律:人心所向之处,文气自生;人心相通之处,文气自流。”
她拿起一支朱笔,在舆图上勾勒数笔。
几个原本孤立的光点,被新画的线条连接起来——这些线条避开文气稀薄区,沿着人心共鸣最强的路径延伸,最终在边境形成了一道……无形的网络。
“如果我们不修长城,”徐渭熊抬头,眼中光芒灼人,“而是沿着这些路径,设立文脉节点呢?”
她手指划过那道网络:“节点不设在荒山野岭,而设在市集、祠堂、学堂、军营——设在人心最汇聚之处。平时滋养一方文教,战时……”
她指尖轻点,网络忽然亮起。
从最南端的江南光点开始,文气沿着她设计的路径层层传递、叠加,如海浪般涌向北方边境。当抵达边境时,那已不是涓涓细流,而是滔天巨浪!
“这是……”林知文呼吸一滞。
“文气长城。”徐渭熊一字一顿,“不用一砖一石,以众生心念为基,以文脉节点为骨,织就的、活着的边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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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三昧真义**
满室死寂,只有炭火噼啪作响。
所有人都被这构想震撼得说不出话。
这不是战术调整,这是战略革命——将文道从少数修行者的手中,真正交还给亿万众生!
“但如何确保节点不被破坏?”兵部尚书声音发干。
“破坏?”徐渭熊笑了,“张家村的祠堂被毁,那张氏族人会不会重建?山海关的军歌被禁,将士们会不会在心中默唱?只要人心不死,节点就永不消亡——毁了一个,会有十个百个在别处生起。”
她转向林知文:“这才是文道真正的力量,不是吗?不是靠几个宗师镇守边关,而是让每个农夫耕作时、每个工匠劳作时、每个学子读书时,都知道他们的一念一息,都在为这片土地增添一分力量。”
林知文缓缓闭目。
当他再睁开眼时,眼中已满是惊叹与敬意。
“郡主,”他深深一揖,“已得文道战略三昧。”
“哪三昧?”徐渭熊挑眉。
“其一,文气生于众生,而非经典——此乃‘源’之真义。”
“其二,文气流于人心,而非地势——此乃‘势’之真义。”
“其三……”林知文看向那张光芒流转的舆图,声音微微发颤,“文道之防,在民心所向,而非关隘所立——此乃‘本’之真义。”
得此三昧者,可执文道牛耳。
满室文修,无论此前对这位北凉郡主有多少疑虑,此刻皆肃然起身,拱手长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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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新的棋局**
徐渭熊却摆摆手:“别急着拜我。这舆图只是个雏形,真要实现,需要做三件事。”
“郡主请讲。”
“第一,改革文气修炼之法。不能再只教人闭门诵经,而要教人如何从劳作中、从生活里感悟文气——让文道真正落地。”
“第二,建立文脉节点体系。这需要朝廷与各地宗族、商会、学堂乃至帮派合作,是个水磨工夫。”
“第三,”她看向北方,“需要一场实战检验。”
“实战?”
“纸上谈兵终觉浅。”徐渭熊卷起舆图,“给我三个月,在北凉边境选三百里试点。若成,便推广全国;若败……”
她没说完,但所有人都懂。
若败,北凉将首当其冲。
“郡主为何要帮文道至此?”王语嫣忽然问。
徐渭熊沉默片刻。
“我父亲镇守北凉三十年,见过太多烽火。”她声音低了些,“砖石长城会倒塌,将士会老去,但人心中的长城……只要文明不灭,就永远在那里。”
她转身走向殿门,在门槛处停步,回眸一笑。
那笑里有了温度。
“更何况,我喜欢这个构想——让亿万普通人,都成为文明的守护者。这比什么王图霸业,有意思多了。”
玄色身影消失在殿外风雪中。
殿内,林知文久久凝视着沙盘,忽然道:
“传令。即日起,文道一切战略规划,以此‘文气舆图’为纲。”
“那徐郡主她……”
“她不是来求认可的。”林知文轻声道,“她是来给我们指明方向的。至于接下来的路……”
他望向北方。
这场文道大业,终于迎来了真正懂它、也真正能带领它走向下一个境界的人。
棋局,要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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