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雨夜。
雨它不是狂暴的倾泻,而是连绵的、细密的、仿佛永无止境的淅沥。沿河路一带的排水系统已经不堪重负,路面上的积水虽然不深,却形成了一层均匀的、光滑的水膜,倒映着路灯昏黄的光晕和恒信印务大楼稀疏的窗口灯光。雨丝斜斜地飘着,在光线中像无数根银针,无声地刺入黑暗。
恒信印务大楼就立在沿河路中段。
这是一栋七层高的建筑,外墙贴着灰白色的瓷砖,因为年代久远,很多瓷砖已经脱落,露出底下暗灰色的水泥。大楼正面的“恒信印务”四个金属大字,锈迹斑斑,在雨夜中勉强可辨。此刻整栋楼几乎全黑,只有四楼后勤室的窗户还亮着灯——那灯光很微弱,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漏出来,在雨幕中像一只半睁半闭的眼睛。
大楼旁边的停车场空荡荡的,只有几辆被遗弃的旧车停在那里,车身覆盖着厚厚的灰尘和落叶。停车场的照明灯坏了一盏,剩下的那盏忽明忽暗,发出“滋滋”的电流声,灯光在积水上投下摇曳的光斑。
钱明就是在这个时候从朋友家出来的。
四十八岁的个体户,经营着一家小建材店,生意不温不火,但够养活一家三口。今晚他在朋友家打牌,手气不错,赢了八百多块。牌局散场时已经凌晨一点,朋友留他过夜,但他坚持要回家——明天早上还有一批货要收,得早点去店里。
他撑着一把深蓝色的折叠伞,伞面很新,是上周刚买的。牌局结束后,他数了数赢来的钱,小心地塞进钱包,然后把钱包放进夹克的内袋,拉上拉链。夹克是棕色的皮夹克,已经穿了好几年,领口和袖口都有磨损,但保暖。
走出朋友家所在的居民楼,冷风和雨水扑面而来。他打了个哆嗦,把夹克的领子竖起来,缩了缩脖子。从这里到停车场大约一百米,要经过恒信印务大楼的侧面。路面的积水踩上去“哗啦”作响,他小心地避开深水处,但还是湿了鞋面。
走到大楼侧面时,他看到一个身影从对面走来。
黑色雨衣。
长款,兜帽压得很低,右手握着一把黑色长柄伞。
那人的步伐依旧沉稳,即使在湿滑的路面上,每一步都踏得很稳。伞尖抵着积水,划开水面,留下细小的涟漪。雨衣下摆随着步伐摆动,黑色的布料在雨夜中几乎隐形。
钱明没有太在意。
深更半夜,下雨天,路上有行人很正常。他往路边让了让,继续往前走。两人之间的距离逐渐缩短。
五米。三米。两米。
擦肩而过的瞬间,钱明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的目光无意中扫过雨衣人的兜帽——那兜帽压得太低了,低到几乎遮住了整张脸。而且兜帽的形状有些奇怪,不是自然垂落,而是显得很僵硬,像是里面有什么东西撑住了布料。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但就是这一闪而过的念头,让他下意识地回头,想再看一眼。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雨衣人的动作出现了极其细微的慌乱。
那是一种几乎无法察觉的僵硬——右肩微微耸起,握伞的手紧了紧,步伐有半秒的停滞。但对于一个在牌桌上混了半辈子、习惯观察对手微表情的人来说,这半秒的异常已经足够明显。
钱明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想加快脚步,想拉开距离,但已经晚了。
腰侧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但这次的痛感和之前四起案件不同——不是精准的、深入的刺痛,而是偏斜的、撕裂的痛。冰锥刺入的角度偏了,没有精准命中肾脏,而是刺穿了肌肉层,擦过肋骨,带来了更剧烈的、更难以忍受的剧痛。
“啊——!”
钱明的惨叫声撕裂了雨夜。
那不是压抑的呻吟,而是撕心裂肺的惨叫,混着痛苦和恐惧,在空旷的街道上回荡。他踉跄着后退,手中的蓝色折叠伞脱手,掉进积水里,伞面朝上漂浮着。他捂住右侧腰部,手指能感觉到温热的液体正从伤口涌出,混着雨水,浸透了夹克和衬衫。
雨衣人彻底慌了。
之前的冷静和从容荡然无存,动作变得急促而混乱。那把黑色长柄伞的伞尖在积水中划出一道凌乱的弧线,雨衣人转身就想逃离现场。
但在转身的瞬间,一个更严重的失误发生了——
红伞。
那把本该在完成刺杀后被放在受害者脚边的红伞,此刻还在雨衣人左手里握着。因为慌乱,雨衣人松开左手,红伞从手中滑落,“啪”的一声掉进积水里,伞身弹跳了一下,然后歪倒在水面上。
鲜艳的红色在昏黄的路灯下刺眼得可怕。
雨衣人显然意识到了这个失误,身体顿了一下,似乎想回头捡伞。但就在这时,恒信印务大楼方向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和喊声:
“谁在那里?!”
“怎么回事?!”
是保安。大楼夜班的保安听到了惨叫声,正拿着手电筒朝这边跑来。手电筒的光束穿透雨幕,在街道上扫来扫去。
雨衣人不再犹豫,转身就跑。
黑色雨衣在雨中迅速远去,很快消失在街道拐角处,只留下空荡的路面和越来越近的保安脚步声。
钱明瘫坐在积水里,背靠着路边的一棵梧桐树。剧痛从腰部蔓延到整个右半身,每一次呼吸都带来刀割般的疼痛。他的意识开始模糊,视野里只有晃动的手电筒光束和那把漂浮在积水中的红伞。
保安跑到他身边,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着深蓝色的保安制服,雨衣都没来得及穿,浑身湿透。
“喂!你怎么样?!”保安蹲下身,手电筒的光照在钱明惨白的脸上。
钱明张了张嘴,鲜血从嘴角溢出来。他用尽最后的力气,抬起颤抖的手,指向雨衣人逃离的方向。
“黑……黑雨衣……”他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长柄伞……”
说完这三个词,他的手臂无力地垂下,眼睛闭上,整个人陷入昏迷。
保安慌了,赶紧掏出对讲机呼叫支援,然后跪在积水里,试图按压钱明的伤口止血。手电筒被他放在地上,光束正好照在那把红伞上。
红伞半沉在水里,伞面被积水浸透,颜色显得更深,像凝固的血。伞柄朝上,在伞柄靠近手柄的位置,一行激光雕刻的小字在手电筒光下清晰可见:
恒信印务
而在伞柄的金属接缝处,还残留着少量白色的、尚未完全融化的冰渣,在手电筒的照射下闪着微弱的光。
保安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钱明身上,拼命按压着那个不断涌出鲜血的伤口,直到救护车和警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红蓝警灯的光芒将整条街道染上不安的色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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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午9点,刑侦支队物证分析室。
这里比实验室更安静,空气里弥漫着某种化学试剂的气味,还有精密仪器运行发出的低沉嗡鸣。房间正中央的长桌上,铺着白色的无尘布,上面摆放着那把红伞——已经被小心翼翼地拆解。
伞面被剥离,摊开在另一张桌子上,技术人员正在用多波段光源检查是否有细微的纤维或皮屑残留。伞骨被逐根取下,每根都单独编号,放在透明的证物袋里。伞柄部分,那个刻着“恒信印务”字样的金属部件,此刻正放在一台高倍显微镜下。
林溪戴着口罩和手套,站在显微镜旁。
透过目镜,她能清楚看到伞柄金属表面的每一道划痕、每一处磨损。在伞柄与手柄连接的螺纹缝隙处,有一些白色的结晶残留——那是未完全融化的冰渣,已经被小心地提取出来,放在另一个培养皿里等待成分分析。
但最重要的发现,在伞柄的另一侧。
在伞柄光滑的金属表面上,靠近底部的位置,有一枚完整的指纹。
不是半个,不是模糊的,而是一枚完整的、清晰的、纹路分明的指纹。指纹的走向、细节特征、中心点和三角区都清晰可见,像是有人特意把拇指按在那里,留下了这个无法抹去的印记。
“运气。”技术科的老陈站在旁边,低声说,“凶手戴着手套,但可能在握住伞柄时,手套的指尖部分有破损,或者……在某个瞬间摘掉了手套。这枚指纹就留在那里,被雨淋了,但没被完全冲刷掉。伞柄表面的防水涂层也起了一定保护作用。”
赵栋站在长桌另一端,看着那枚指纹的放大照片。
照片打印在A4纸上,黑色的纹路在白色背景上像某种神秘的图腾。指纹的细节被标了出来:斗型纹,中心有一个明显的螺旋,右侧有一个三角,脊线计数符合标准。
“比对过了吗?”他问。
“比过了。”老陈走到电脑前,调出数据库界面,“首先比对了李伟、张兰、马哲的指纹——完全不匹配。然后扩大了范围,比对了全市有犯罪前科人员的指纹库,没有匹配。比对了近期因其他案件被采集过指纹的人员,也没有匹配。”
他顿了顿。
“这枚指纹,没有录入过任何系统。指纹的主人,没有犯罪前科,没有被警方采集过指纹,甚至可能连身份证都没办过——或者,办身份证时采集的指纹没有被录入这个数据库。”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
只有仪器运行的嗡鸣声,还有空调出风口吹出的风声。
林溪直起身,摘掉口罩。
“钱明的情况怎么样了?”她问。
“还在抢救。”赵栋说,声音低沉,“失血过多,冰锥刺穿了肝脏边缘,伤势很重。但医生说他还有意识恢复的可能——如果能醒过来,他可能是第一个见过凶手脸的人。”
“前提是他能活下来。”老陈补充了一句,语气沉重。
林溪走到白板前。白板上已经贴上了钱明的照片,下面用磁铁固定着几张关系图。她拿起笔,在关系图上添加新的信息。
“钱明,四十八岁,个体户,经营‘明发建材店’。”她一边写一边说,“社会关系复杂。我们连夜排查,发现他和三名嫌疑人都有关联。”
赵栋走到白板前。
“第一,李伟。”林溪在李伟的照片和钱明的照片之间画了一条线,“两人是牌友。根据李伟的同事和邻居证实,李伟每周会去一家棋牌室打牌,钱明也是那里的常客。两人打过几次牌,不算很熟,但认识。”
“第二,张兰。”她又画了一条线,连接张兰和钱明,“有债务纠纷。去年钱明在张兰的便利店赊账进货——烟、酒、饮料,说是给工地工人准备的。欠了三千多块钱,一直没还。张兰催过几次,两人吵过架。便利店隔壁的老板娘可以作证。”
“第三,马哲。”第三条线,“旧邻居。钱明以前住老城区平房区,马哲也住那里。两人做了十几年邻居,后来那片拆迁,钱明拿了补偿款开了建材店,马哲搬到了现在的星光巷小区。但根据老邻居回忆,两人关系一般,没什么来往。”
三条线,连接三个嫌疑人。
赵栋盯着白板,眉头紧锁。
“三个人,都和钱明有关联。”他缓缓说,“李伟是牌友,张兰是债主,马哲是旧邻居。而钱明是第五个受害者——凶手在恒信印务大楼旁作案,遗落了带有恒信印务logo的红伞,留下了指纹。”
林溪放下笔。
“指纹不是他们三个的。”她说,“但有没有可能……是他们雇佣了别人?李伟出钱,张兰提供信息,马哲制造凶器?或者其中一人是主谋,雇佣了专业的杀手?”
“雇佣杀手会用冰锥?”赵栋摇头,“这种手法太特殊,太个人化了。而且红伞和月票——这些不是雇佣杀手会用的东西。这是有强烈个人象征意义的仪式。”
他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阴沉的天空。雨已经停了,但乌云还没有散,天空是铅灰色的,压得很低。
“指纹……”他喃喃道,“一枚不属于任何已知系统的指纹。一个没有前科的人。一个可能就生活在我们周围,却从不引人注意的人。”
林溪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看了一眼屏幕,是调查组发来的消息。
“队长。”她说,“恒信印务那边,我们去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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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间,恒信印务大楼前台。
这里和大多数老式企业的前台一样:一张深棕色的木制柜台,后面坐着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女性,穿着公司的制服——白色的衬衫,深蓝色的西装外套。柜台后面墙上挂着公司的营业执照和几张荣誉证书,玻璃橱窗里摆放着几本企业宣传册。
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和复印机的气味。大厅的灯光很亮,白得有些刺眼。
林溪站在柜台前,出示了证件。
“你好,我们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的,想了解一下贵公司2021年发放员工福利伞的情况。”
前台女士推了推眼镜,表情谨慎但还算配合。
“2021年……那是三年前了。”她说,“我记得好像是有这么回事。夏天的时候,公司给员工发过一次福利,好像是伞……对,晴雨阁的伞。”
“具体是什么时间发放的?谁负责的?”
“时间……应该是6月份吧。”前台女士想了想,“具体日期我不记得了。负责的是后勤室,所有的员工福利、办公用品采购发放,都是后勤室管。”
“后勤室在几楼?”
“四楼。最里面那间。”
“当时发放的伞,有没有记录?比如领取名单、数量这些?”
前台女士的表情变得有些为难。
“这个……应该有吧。但那些记录都在后勤室存档,我们前台没有。而且……”她顿了顿,“员工福利发放的记录,涉及员工隐私,没有领导批准,我们不能随便提供。”
“需要什么手续?”
“需要你们出具正式的调查函,经过我们公司领导签字同意,然后由后勤室负责人配合调取。”前台女士说得很官方,显然是受过培训的,“我只是个前台,做不了主。”
林溪点点头,没有坚持。
“后勤室现在有人吗?”
“应该有吧。今天是工作日,后勤室有人值班。不过……”前台女士看了看时间,“现在快中午了,可能去吃饭了也不一定。”
“我们上去看看。”
“等等——”前台女士站起来,“我打个电话问一下。”
她拿起座机,拨了个短号。电话接通后,她低声说了几句,然后挂断。
“后勤室王主任在。”她说,“我带你们上去。”
电梯很旧,运行时有明显的摇晃和“嘎吱”声。指示灯显示电梯是1998年生产的,已经用了二十多年。四楼到了,电梯门缓缓打开。
走廊很长,两侧是一间间办公室,门上都挂着牌子:财务室、人事部、行政部……最里面的一间,门上挂着“后勤管理室”的牌子。
门是开着的。
林溪走进去,赵栋跟在后面。
房间不大,约二十平米,堆满了各种纸箱和杂物。靠墙的铁皮柜子敞开着,里面塞满了文件夹和账本。一张旧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秃顶,戴着老花镜,正在整理一叠单据。
“王主任?”林溪问。
男人抬起头,放下手里的单据。
“对,我是王建军。”他站起身,身材微胖,肚子凸起,白色的衬衫绷得很紧,“你们是警察?”
赵栋出示证件,简单说明了来意。
王主任听完,眉头皱了起来。
“2021年的福利发放记录……”他走到铁皮柜前,翻找了一会儿,抽出一个蓝色的文件夹,“在这里。当时公司订了五百把晴雨阁的伞,作为夏季员工福利。6月10日到货,6月12日到15日期间发放的。”
林溪接过文件夹,翻开。
里面是几张打印的表格:采购合同复印件、送货单、付款凭证。还有一份手写的领取登记表,表格很简陋,只有序号、部门、姓名、领取数量、签字栏。字迹潦草,有些签名几乎认不出来。
“当时是怎么发放的?”赵栋问。
“各部门派人来领,拿回去自己发。”王主任说,“我们后勤室只负责核对总数,具体谁领了,各部门自己登记。这份表……是各部门汇总上来的,不一定全。有些人可能领了没签字,有些人可能代领。”
林溪快速浏览着登记表。
表格上大约有两百多个名字,远远少于五百把伞的数量。很多部门的登记很简略,有的只写了“财务部10把”,后面签了个部门负责人的名字,没有具体领取人。
“剩下的伞呢?”她问。
“剩下的……”王主任推了推眼镜,“有的作为备用,放在仓库里。后来有新人入职,或者有活动,就陆续发出去了。具体发了多少,还剩多少,我也记不清了。都三年了。”
“仓库在哪里?”
“就在这栋楼的地下室。不过……”王主任的表情更为难了,“仓库的钥匙不在我这里,在行政部那边。而且里面东西堆得很乱,要找三年前的伞,恐怕不好找。”
赵栋和林溪对视一眼。
“王主任,你们公司有没有员工指纹录入系统?”赵栋忽然问。
“指纹?”王主任愣了一下,“没有。我们就是个印刷厂,没那么高级。员工打卡都是刷卡的,没有指纹考勤。”
“那员工档案里,有没有采集过指纹?”
“更没有。入职就是填个表,交个身份证复印件,体检一下,就行了。”
林溪合上文件夹,递还给王主任。
“这份记录,我们需要复印一份。”她说。
“这个……需要领导批准。”
“我们会走正式程序。”赵栋说,“今天先这样,谢谢配合。”
两人离开后勤室,走过长长的走廊。经过其他办公室时,能听到里面传来的谈话声、打印机声、电话铃声。一个普通的周三上午,一家普通的企业,一群普通的员工。
没有人知道,三年前发放的那些红伞,如今成了连环杀人案的关键证物。
电梯下行。
林溪靠在电梯壁上,闭上眼睛。
“队长。”她低声说,“如果凶手是恒信印务的员工,或者曾经是员工,他就能拿到那种定制红伞。而他的指纹没有录入任何系统——说明他可能是个临时工、外包人员,或者……已经离职很久了。”
赵栋没有说话。
电梯到达一楼,门打开。
前台女士朝他们点头示意,两人走出大楼。外面的空气潮湿阴冷,天空依旧阴沉。
坐进车里,赵栋没有立刻发动引擎。
他拿出手机,调出那枚指纹的照片。
黑色的纹路在屏幕上旋转、放大。
一个没有名字的指纹。
一个可能就在他们眼皮底下,却始终看不见的人。
“回局里。”他终于说,“继续盯死那三个人。同时……”
他顿了顿。
“查恒信印务2019年到2021年的所有人员进出记录。正式工、临时工、外包工、实习生、甚至保洁、保安——所有可能接触到红伞的人。”
林溪点头,在笔记本上记录。
车子发动,驶离恒信印务大楼。
在后视镜里,那栋灰白色的建筑逐渐缩小,最终消失在街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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