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六年的秋夜,雨丝缠缠绵绵打湿了沈公馆的青石板路。苏一借着给账房送译好的法文契书的由头,绕到了后院的紫藤架下——这里是她和商会联络员约定的碰头点,时间是亥时三刻,暗号是“锦缎的纹样织歪了”。
她拢了拢旗袍的衣领,将抄录好的贸易账目要点藏在袖管里,指尖因紧张微微发凉。廊下的灯笼被风吹得晃悠,光影落在青苔斑驳的石阶上,忽明忽暗。
“苏秘书这么晚还在院里,是丢了什么东西?”
一个低沉的男声忽然响起,苏一心头一跳,猛地转身,见是公馆里的园丁老周,正提着一盏马灯站在不远处。老周是商会安插在沈公馆的暗线,这一点,苏一也是今早入职时才收到的消息。
苏一定了定神,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语:“锦缎的纹样织歪了。”
老周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走上前,将马灯往旁边挪了挪,挡住旁人的视线,同时递过来一个油纸包:“这是商会托我转交的东西,你收好。”
油纸包里是一小块桂花糕,还有一张折叠得极薄的宣纸。苏一捏着宣纸,指尖触到上面凹凸的字迹,知道是密信。她刚要开口询问,前院忽然传来仆役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句闲聊:“今晚雨下得紧,沈先生怕是要在书房待到后半夜了。”
老周立刻往后退了半步,弯腰假装整理紫藤架的枯枝,用中文低声叮嘱:“沈墨最近和法国洋行的绸缎交易账目有蹊跷,你整理函件时多留意‘里昂商号’的往来。还有,厨房的张妈是自己人,缺什么东西可以找她帮忙。”
苏一点点头,将油纸包塞进旗袍的侧袋,又把袖管里的账目要点悄悄递给老周:“这是我今天整理契书时抄的,货款交割的银号名称有两处模糊,怕是有鬼。”
老周接过纸条,迅速揣进怀里,直起身时,脸上已经恢复了平日里的木讷:“苏秘书要是没丢东西,就快回屋吧,夜里凉。”
苏一应了一声,转身往主楼走。雨丝落在她的发梢,带来一阵凉意,她低头看了看侧袋里的油纸包,心里清楚,这小小的桂花糕和密信,藏着的是沈公馆里不能说的秘密。
走到回廊转角时,她恰好遇上巡夜的仆役,对方笑着打招呼:“苏秘书还没歇着?”
“刚给账房送完文件。”苏一扬起一抹得体的笑,语气自然得没有半分破绽,“夜里雨大,你们也多留神。”
回到自己的房间,苏一闩上门,才敢将宣纸取出来。就着桌上的台灯,她展开宣纸,上面只有一行娟秀的小字:“谨查账目,切勿露馅,静待时机。”
窗外的雨还在下,苏一将宣纸凑到烛火边,看着它化为灰烬,又把桂花糕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甜香漫开的瞬间,她忽然觉得,这场藏在旗袍与契书里的核查,才刚刚开始。
账册疑云,窗外的雨势渐缓,檐角的水珠连成细线,滴答落在青石板上,敲出单调的声响。
苏一将密信的灰烬捻碎,顺着窗缝撒进夜色里,这才坐到桌前,从枕下摸出今日整理的契书副本。指尖划过“里昂商号”四个字时,她的动作顿了顿——老周特意叮嘱的名字,果然藏着猫腻。
她将几份涉及里昂商号的绸缎交易契书并排铺开,烛光跳跃着映在泛黄的纸页上。民国二十五年秋的一笔交易,货值标注为“五万法郎”,可对应的银号流水记录却只写了“银货两讫”,既无具体银号名称,也无交割日期;另一笔开春的订单,交货地点写的是“沪西货仓”,可苏一白日里打听,沈公馆在沪西根本没有租借货仓。
这些模糊的字句,像蛛网上的破洞,透着说不出的诡异。
苏一正蹙眉思索,门外忽然传来轻轻的叩门声,三长两短,节奏分明。
是张妈。
她连忙将契书拢起,塞进床底的木箱,这才扬声应道:“门没闩,张妈请进。”
门被推开一条缝,张妈端着一碗姜汤走进来,身上还带着厨房的烟火气。她将姜汤搁在桌上,压低声音道:“夜里凉,喝碗姜汤暖暖身子。沈先生那边,今晚翻出了好些旧账册,让明早送到书房去。”
苏一心头一动,接过姜汤的手微微一顿:“不知是哪年的账册?”
“瞧着是民国二十三四年的,纸都黄透了,”张妈擦了擦手上的水渍,目光往床底扫了一眼,意有所指地补充,“那些账册,平日里都锁在账房的铁柜里,沈先生轻易不叫人动。”
话音未落,院外忽然传来沈墨的声音,带着几分醉意,正吩咐仆役备车。张妈脸色微变,匆匆道:“我先回去了,苏秘书早些歇着。”
脚步声远去后,苏一握着温热的姜汤碗,眸色沉沉。
铁柜里的旧账册,模糊的交易记录,还有沈墨深夜突然的举动……这一切,都像是一张慢慢收紧的网。
她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一角,看见沈墨的汽车驶出公馆大门,车灯划破雨幕,很快便消失在巷口。
苏一转身看向床底的木箱,烛光下,契书的边角微微翘起。
明日整理旧账册,或许就是她解开这些疑团的关键。
她端起姜汤,一饮而尽。辛辣的暖意从喉咙淌进胃里,驱散了夜的寒凉,也让她原本有些纷乱的心,渐渐定了下来。
这场藏在契书与账册里的较量,才刚刚开始,她不能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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