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林母亲撑着伞站在公园相亲角的梧桐树下，手中紧握着一份精心塑封的简历。雨水顺着伞沿滴落在透明封皮上，模糊了35岁重点中学教师这几个加粗的黑体字。她慌忙用袖子擦拭水渍，却不小心碰歪了旁边贴着的照片——那是阿林十年前刚入职时获得的市级青年教师标兵奖状，照片里的年轻人穿着笔挺西装，笑容里还带着初出茅庐的青涩。
哎呀，这雨真是...她轻声嘀咕着，用冻得发红的手指扶正照片。旁边穿玫红色雨衣的大妈凑过来：这小伙子是你家孩子？长得真精神！
是啊，我儿子。阿林母亲不自觉地挺直了腰背，在实验中学教物理，带高三毕业班呢。
教师好啊！大妈眼睛一亮，雨水从她塑料帽檐滑落，我侄女在出版社工作，今年28...
话音未落，穿藏青色风衣的中年男子突然插话：有学区房吗？现在年轻人结婚，首要考虑孩子上学问题。他手里攥着五六份简历，金属伞尖不时戳到旁人。
阿林母亲把塑封简历翻到背面：有的，就在实验中学隔壁小区。她声音渐渐低下去，不过只有75平...
小了小了！风衣男子摆摆手走开，现在二胎家庭至少得120平。
玫红雨衣大妈突然压低声音：听说现在教师待遇...？
基本工资确实不高，阿林母亲急忙补充，但他周末带补习班...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想起儿子熬夜备课的黑眼圈。
雨幕中传来尖锐的女声：我家闺女在微软亚洲研究院！要求男方必须海归博士！举着荧光绿雨伞的卷发妇人正把一叠烫金名片塞给路人。
阿林母亲低头看手中泛黄的照片，雨滴在市级青年教师标兵的烫金字上蜿蜒。十年前颁奖典礼上，校长拍着阿林的肩膀说：这是咱们学校最年轻的学科带头人。那天回家，儿子把奖状郑重地贴在了客厅正中央。
妈，您怎么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阿林不知何时出现在伞下，西装裤脚全被雨水打湿。他夺过简历塞进公文包：跟您说过多少次，别来这种地方。
王阿姨说有个留学回来的姑娘...
那您知道她要求男方年薪多少吗？阿林苦笑着指向不远处，荧光绿伞下贴着期望对象税后百万的便利贴。雨水顺着他的鬓角流下，那里已有几根显眼的白发。
穿貂皮大衣的大婶突然挤过来：小伙子在哪高就啊？她脖子上金链子随着动作晃动，在雨中泛着冷光。
李老师！阿林突然对人群外挥手，拉着母亲快步离开。走出十几米才解释：那是我学生的家长...上次家长会非要给我介绍她侄女。
梧桐叶上的积水啪嗒砸在简历塑封上。阿林母亲发现儿子西装肩线已经磨得发亮，忽然想起十年前买这套西装时，刚工作的儿子坚持要自己付钱：妈，我现在是大人了。
张姐！玫红雨衣大妈追上来，雨靴踩出水花，留个微信呗，我认识个姑娘...
阿林把伞往母亲那边倾斜：谢谢阿姨，我现在带高三，实在没时间...
理解理解！大妈却掏出手机，先把资料发我嘛，万一有合适的呢？
雨越下越大。阿林摸到母亲冰凉的手指，突然说：上周教师节，我带的竞赛班拿了全省第一。他从手机相册调出照片，孩子们举着奖杯围着他笑。
塑封袋里的简历被雨水泡得卷边，那张泛黄照片上的西装青年，与眼前这个眼角有细纹的男人渐渐重叠。阿林母亲突然抓紧儿子的手臂：回家吧，妈给你炖了汤。
他们穿过伞的丛林，身后传来此起彼伏的报价声：浦东三套房常春藤全奖...雨幕中，那枚市级青年教师标兵的照片静静躺在垃圾桶上，红色有房有车印章化开成一朵模糊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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