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灰雾比往日更加浓重,仿佛整座城市都被裹进了一块潮湿的裹尸布里。
林知站在警局楼顶临时搭建的观测台上,手中的探测器发出规律的嗡鸣。
屏幕上的数据曲线像癫痫病人的心电图,剧烈地上下跳动。
“信息熵值又升高了。”
林知低声说,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
“比昨天同一时间上涨了百分之十七。”
道格拉斯警长站在他身旁,原本坚毅的脸上此刻布满阴云。
这位曾经拒绝相信任何超自然现象的老警察,在过去几个月的共事中,世界观被彻底重塑。
现在,他看着探测器屏幕上那些看不懂的曲线,却能清晰地感知到其中蕴含的威胁——就像老水手能嗅出暴风雨来临前海风中的盐腥味。
“还有多久?”
警长的声音沙哑。
“根据‘智者’阿蒙提供的情报和黄衣信徒的能量波动周期推算,最迟明晚,月蚀之时。”
林知关闭探测器,转身面向警长,
“他们的仪式会撕开一个高维接口,让旧日支配者的力量渗透进来。届时,整座城市都可能沦为信息污染的温床。”
道格拉斯握紧了拳头,指节发白:
“我们能疏散多少人?”
“来不及了。”
林知摇头,
“而且疏散会引起恐慌,反而可能成为仪式所需的‘恐惧养料’。我们需要另一种方案,不是逃跑,而是干一票大的:筑墙。”
“筑墙?”
警长皱眉,
“你是说,像收容‘寂静’那样,把整个城市罩起来?”
“原理类似,但规模完全不同。”
林知走到观测台边缘,俯瞰着下方在雾中若隐若现的城市轮廓,
“还记得我们对抗‘催眠师’时使用的广播干扰技术吗?我打算将其升级,利用全城的广播网络,构建一个覆盖整个城市的心智防护屏障。”
道格拉斯愣住了:
“用广播?来防御……那种东西?”
“信息污染的传播需要载体。”
林知解释道,语气平静得像在讲解一道物理习题,
“声音、图像、甚至单纯的概念,都可以成为载体。黄衣信徒的仪式本质上是一种大规模的信息投放——将高维的混乱信息强行注入现实。我们要做的,是在这层‘污染’和市民的心智之间,建立一层过滤网。”
他顿了顿,看向远处市政厅塔楼上的大钟:
“广播网络的优势在于,它已经存在,覆盖全面,而且可以通过调制频率,承载特定的信息序列。我设计了一套‘认知安定编码’,将其加载到广播信号中,能在潜意识层面强化接收者的逻辑思维,提高对混乱信息的抵抗力。”
“就像疫苗。”
道格拉斯忽然明白了。
“是的,就像疫苗。”
林知点头,
“但这是被动疫苗。它不能完全阻止感染,但能大幅减轻症状,让大多数人在面对低强度信息污染时保持基本理智,不至于瞬间崩溃。”
警长沉默了片刻,深吸一口气:
“需要我做什么?”
“两件事。”
林知伸出两根手指,
“第一,以官方名义,要求全城所有广播站、公共音响系统、甚至私人收音机,在明天傍晚六点整,全部调到指定的频率。我们需要最大范围的覆盖。”
“这个我能办到。”
道格拉斯立刻说,
“第二件呢?”
“第二,在城市的七个关键节点,东西南北四个城区,加上市政厅、中央广场和老港区,部署强化信号发射器。”
林知从怀中掏出一张手绘的城市地图,上面用红笔标注了七个点,
“这些发射器会放大并稳定核心信号,确保屏障的均匀性。但部署需要隐蔽进行,不能打草惊蛇。”
道格拉斯接过地图,仔细看了看:
“交给我。警局的人手不够,但我可以调动消防队和市政工程队。”
“很好。”
林知终于露出一丝笑容,
“另外,我需要薇薇安和哈克的帮助。”
话音刚落,楼梯口传来脚步声。
薇薇安穿着一件深色的斗篷,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但眼神坚定。
盗贼哈克跟在她身后,不停地搓着手,显得有些紧张。
“我听到了。”
薇薇安轻声说,
“我的‘低语诅咒’虽然被剥离了,但对高维信息的敏感度还在。我可以帮你们校准发射器,确保它们发出的频率能够有效干扰黄衣信徒的仪式频率。”
哈克咽了口唾沫:
“那个……林知先生,您说需要我帮忙?”
“是的,哈克。”
林知看向盗贼,
“七个节点中,老港区的那个最麻烦。那里鱼龙混杂,官方人员容易被盯上。我需要你以‘黑市交易’为掩护,把这个”
他递给哈克一个巴掌大的金属装置,
“安装到港区三号仓库的屋顶上。你知道怎么做不被发现。”
哈克接过装置,手有些抖,但点了点头:
“明白,老本行。包在我身上。”
“注意安全。”
林知认真地说,
“如果感到任何不对劲,头痛、耳鸣、看到幻觉,立即撤退。你的安全比任务更重要。”
哈克愣了愣,似乎没料到林知会这么说,随即咧嘴笑了:
“放心吧,先生。我可是很惜命的。”
接下来的二十四小时,整座城市在表面平静下,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备战。
道格拉斯警长展现了惊人的行动力。
他不仅说服了市政厅,还动员了几乎所有能调动的公职人员。
广播调频的通知以“公共安全演习”的名义下发,大多数市民虽感疑惑,但并未多想。
毕竟,在这座被灰雾笼罩的城市里,奇怪的事情太多了。
七个节点的部署则像一场精密的特种作战。
消防队的工程车、市政的维修车、甚至邮局的送货马车,都成了掩护。
发射器被伪装成普通的通讯设备或电路箱,在不起眼的角落悄然安装。
林知和薇薇安则穿梭于各个节点之间。
薇薇安闭着眼睛,感受着空气中逐渐增强的异常波动,像调音师一样指导着发射器的频率微调。
她的额头渗出细汗,每一次感知都是一次对过去诅咒记忆的触碰,但她咬牙坚持着。
“东北方向的频率偏高0.3赫兹,”
她喘着气说,
“需要下调,否则会和市政厅的信号产生干涉,形成盲区。”
林知迅速操作着手中的控制器。
他设计的这套系统,本质上是将城市变成一个巨大的“共振腔”。
广播信号像一层无形的膜,包裹着城市,而七个节点的发射器则是膜的支撑点。
任何一点的不精确,都可能导致屏障出现漏洞。
傍晚时分,哈克传来消息:老港区的装置安装完毕,过程顺利,没有被任何人注意。这个好消息让所有人精神一振。
晚上八点,所有准备工作就绪。
林知站在警局顶楼新建的临时指挥中心里,面前是一张巨大的城市地图,七个节点闪烁着绿色的光。
道格拉斯警长、薇薇安,以及几名核心警员围在他身边。
哈克也赶了回来,虽然满身灰尘,但眼神明亮。
“系统自检通过。”
林知看着控制台上跳动的数据,
“所有节点在线,信号覆盖率预估达到百分之九十二点七。屏障强度……足以抵挡中等强度的信息污染。”
“中等强度?”
道格拉斯问,
“如果黄衣信徒的仪式成功,污染强度会是?”
“无法精确预估。”
林知坦白说,
“可能是中等强度的十倍、百倍。这个屏障的主要作用,不是完全阻挡,那是不可能的,而是争取时间。它能让大多数市民在仪式开始的初期保持清醒,给我们创造解决问题的窗口。”
他看向窗外,夜幕已经降临,但灰雾让夜空显得更加阴沉。
城市的灯火在雾中晕开,像一幅被水浸湿的油画。
“另外,”
林知补充道,
“屏障还有一个作用:它会像一面镜子,反射部分仪式产生的信息波动。通过分析这些反射信号,我们可以更精确地定位仪式核心的位置,甚至干扰仪式的进程。”
薇薇安忽然轻声说:
“它们已经在准备了。”
所有人都看向她。
女孩闭着眼睛,双手按在太阳穴上:
“我能感觉到……城市的边缘,地下,有什么东西在聚集。像潮水一样,缓慢但不可阻挡。”
指挥中心陷入短暂的沉默。
道格拉斯警长打破了寂静:
“那么,我们还有最后一晚。林知,你还需要什么?”
林知的目光扫过地图,最终停留在城市西北角的一片空白区域,那里是旧工业区,废弃工厂和仓库林立,是举行秘密仪式的理想场所。
“我需要最后校准几个数学参数。”
他说,
“屏障的共振频率必须和黄衣信徒的仪式频率形成特定的干涉关系,这需要精确的计算。另外……”
他看向薇薇安,
“我需要你好好休息。明天,你的能力可能是我们理解仪式本质的关键。”
薇薇安点头,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微笑:
“我会的。”
哈克搓了搓手:
“那我呢?还有什么需要偷的……啊不是,需要‘获取’的?”
林知笑了笑:
“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哈克。现在,去安全的地方,保护好自己。如果明天一切顺利,我们还需要你这样的‘专业人士’来帮忙清理后续。”
盗贼愣了愣,随即挺起胸:
“那我就在港区的老窝待着,随时等您召唤!”
人群逐渐散去,指挥中心只剩下林知和道格拉斯。
警长递给林知一杯热咖啡,两人并肩站在窗前,望着雾中的城市。
“我当了三十年警察,”
道格拉斯忽然说,
“抓过杀人犯,破过绑架案,对付过黑帮火并。但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要保护整座城市不受……‘不可名状之物’的侵害。”
林知抿了一口咖啡,苦涩的液体让他精神一振:
“恐惧源于未知,警长。而科学的作用,就是将未知转化为已知。黄衣信徒崇拜的所谓‘神只’,在我看来,不过是一种尚未被完全理解的自然现象,虽然这种现象极端危险。”
“你真的相信,靠这些设备,靠计算和频率,能对抗那种东西?”
警长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林知沉默了片刻。
“我不相信‘对抗’。”
他终于说,
“我相信‘理解’。就像人类不理解闪电时,会跪拜雷神;不理解瘟疫时,会祈求神佑。但当我们理解了电的本质,理解了微生物,这些就不再是神秘的力量,而是可以研究、可以应对的自然现象。”
他转身面向警长,眼神在昏暗的灯光下异常明亮:
“明天我们要面对的,也许是我们迄今为止最强大的‘未知’。但正因为它未知,我们才要去理解。而理解的第一步,就是让自己和周围的人,在直面它时,还能保持思考的能力。”
道格拉斯久久地看着林知,最终,他伸出手,重重拍了拍林知的肩膀。
“明天,我会让所有警员配发特制的耳塞,你之前给的那种,能过滤部分有害频率的。另外,我已经在七个节点附近布置了便衣,一旦仪式开始,他们会第一时间报告异常。”
“谢谢,警长。”
林知真诚地说。
“不,该说谢谢的是我,还有这座城市的所有人。”
道格拉斯看向窗外,
“至少,你在努力给我们筑一道墙。不管这道墙最终能不能挡住洪水,至少……它给了我们站直了面对洪水的勇气。”
夜深了。
林知独自留在指挥中心,继续调整着屏障的参数。
控制台上的屏幕闪烁着复杂的数据流,城市地图上的七个光点稳定地跳动着,像一颗颗守护城市的心脏。
他偶尔会抬头望向西北方向—,那里,在普通人感知不到的维度里,某种庞大的、混乱的、充满恶意的信息正在积聚,如同暴风雨前不断降低的气压。
防火墙已经就位。
但这终究只是防御。
真正的战斗,要在明天,在月蚀之时,在那道高维接口被撕开的瞬间,才会真正开始。
林知闭上眼睛,脑海中快速推演着各种可能性和应对方案。
数学公式、物理模型、信息论原理交织成一幅复杂的图谱。在这图谱的中心,是一个简单的信念:
万物皆可解析。
无论它看起来多么神秘,多么不可名状。
而这,就是他明天将要证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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