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河的水流裹挟着小船,像匹脱缰的野马往东南奔去。林惊鸿用断水剑充当船桨,在湍急的浪涛里勉强稳住方向,水花溅在吕素素苍白的脸上,她睫毛颤了颤,却没能睁开眼。怀里的赤壁策布帛被水汽浸得发皱,“只欠东风”四个字在颠簸中若隐若现,像句谶语。
“她中的毒不简单。”诸葛亮的声音从船尾传来,他正帮着关羽调整帆绳,羽扇上的羽毛被打湿了大半,却依旧摇得从容,“庞统那‘化骨水’是用南疆异藤熬的,寻常解药解不了,得用赤壁对岸的‘还魂草’。”
林惊鸿握紧船桨的手更用力了,木柄在掌心勒出红痕:“多久能到?”
“顺流的话,明日午时能出暗河,再走半日水路就到赤壁了。”关羽瓮声瓮气地说,他一手按着腰间的青龙偃月刀,一手帮吕素素掖好被角,粗粝的指尖碰到她发烫的额头时,动作竟放轻了些,“放心,有俺在,定护得吕姑娘周全。”
小船在暗河里漂了一夜,直到次日清晨才钻出狭窄的河道,撞进一片开阔的水域。林惊鸿抬头望去,只见两岸的芦苇荡无边无际,晨雾中隐约能看到白帆点点,空气里弥漫着咸腥的水汽——他们竟已驶入长江支流。
“前面是周瑜的水寨。”诸葛亮指着远处桅杆上的“周”字旗,“我们得换艘渔船,不然会被当成细作射穿。”
关羽早已跳上岸边,不多时就牵来艘挂着渔网的乌篷船,船老大是个黝黑的汉子,见了诸葛亮便作揖:“军师,按您的吩咐,船早就备好了。”
换乘时,吕素素突然哼了一声,睫毛上凝着的泪珠滚落,砸在林惊鸿手背上,烫得像火。“水……冷……”她含糊地呢喃,指尖无意识地抓着他的衣襟,露出腕间那道被青铜符划破的伤口,正渗出黑紫色的血。
林惊鸿的心像被什么揪紧了,解开自己的外袍裹在她身上,又从药篮里翻出吕素素备的“护心丹”,撬开她的嘴喂了进去。丹药入口即化,她眉头舒展些,呼吸却依旧急促。
乌篷船贴着芦苇荡行驶,船老大摇橹的动作很轻,木桨划水时几乎没声息。诸葛亮站在船头,望着远处周瑜水寨的连营,忽然道:“曹操的八十万大军已经到了乌林,就隔着条长江,与我们对峙。”他从袖中掏出封信,“这是鲁肃先生的亲笔信,说周瑜在寨里设了‘七星坛’,日夜求风呢。”
林惊鸿接过信,信纸边缘带着水渍,墨迹洇开的地方正好遮住了落款日期。“求风?”
“嗯,”诸葛亮点头,羽扇指向江面,“曹军战船都用铁索连在一起,想用火攻就得借东南风,可这时节刮的都是西北风。”他话锋一转,目光落在林惊鸿怀里的布帛上,“不过有你这赤壁策,或许能省下些功夫。”
船行至正午,突然听到芦苇荡里传来弓弦响。林惊鸿下意识地将吕素素护在身后,只见十几个披甲的士兵从芦苇丛里钻出来,为首的是个白面将领,手持长枪,目光如电:“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常山赵子龙在此!”没等诸葛亮开口,岸上传来声断喝,一匹白马踏水而来,马上的将军银甲白袍,枪尖挑着面曹军旗帜,正是赵云!他身后跟着几十个骑兵,马蹄溅起的水花在阳光下闪着亮,“周都督有令,凡持军师信物者,皆可入寨!”
白面将领见了赵云,立刻收枪行礼:“赵将军,末将吕蒙,奉都督令在此巡查,多有冒犯。”
诸葛亮笑着摆手:“无妨,吕将军治军严谨,是好事。”他示意林惊鸿跟上,“我们快些入寨,晚了怕是赶不上周瑜的庆功宴。”
周瑜的水寨建在江心的沙洲上,用巨木和铁链连起数百艘战船,帆樯林立,旌旗蔽日。林惊鸿抱着吕素素踏上主船时,正看到个穿紫袍的将领在指挥士兵搬运火油,他转过身来,林惊鸿不由一愣——竟是苏慕遮!
“林公子?”苏慕遮也很惊讶,手里的火油罐差点脱手,“你怎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林惊鸿指了指怀里的吕素素,“她中了毒,需要还魂草。”
苏慕遮眼神一凛,立刻道:“我知道哪里有!昨日巡查时,在对岸的悬崖上见过。我这就带你去!”
诸葛亮对关羽使了个眼色,两人留在主船与周瑜寒暄,林惊鸿则跟着苏慕遮换乘小艇,往长江南岸划去。小艇在浪涛里起伏,苏慕遮压低声音道:“听风阁查到,曹操派了个叫蒋干的谋士来劝降周瑜,昨晚刚进寨。”他从怀里掏出个蜡丸,“这里面是蒋干的底细,你或许用得上。”
林惊鸿捏了捏蜡丸,入手坚硬,里面的东西想必分量不轻。“曹操的战船,真如赤壁策上说的那样,用铁索连起来了?”
“千真万确。”苏慕遮望着北岸的曹军水寨,“据说他听信了庞统的建议,说这样能让北方士兵在船上如履平地,却不知是把自己往火坑里送。”
两人正说着,小艇突然剧烈颠簸起来,船底像是撞到了什么硬物。苏慕遮探头一看,脸色骤变:“是水雷!曹军在江里布了铁壳水雷!”
话音未落,只听“轰隆”一声巨响,小艇右侧的水面炸开丈高的水柱,碎木片混着滚烫的水汽扑面而来。林惊鸿下意识地将吕素素护在怀里,后背被弹起的铁片划开道口子,血瞬间染红了外袍。
“快划!”苏慕遮忍着手臂的擦伤,拼命摇动船桨,小艇在布满水雷的江面上左冲右突,好几次都擦着漂浮的铁壳险过。好不容易靠岸时,两人都已浑身湿透,林惊鸿怀里的赤壁策布帛被血水浸透,字迹糊成了一团。
“还魂草在那处悬崖。”苏慕遮指着陡峭的岩壁,那里的石缝里果然长着丛紫绿色的草,叶片边缘泛着银光,“我去引开追兵,你速去采摘!”
林惊鸿点头,将吕素素轻轻放在岸边的礁石后,用断水剑在她周围划了圈警示线——这是他们在荆襄时约定的记号,能防蛇虫。刚爬上悬崖,就听到江面传来喊杀声,回头望去,只见苏慕遮的小艇正朝着与他相反的方向驶去,身后追着十几艘曹军快船。
手指触到还魂草时,林惊鸿忽然发现草根下埋着个铜盒。打开一看,里面竟是半张残破的舆图,上面用朱砂标着个“火”字,位置正好在曹军水寨的中心。盒底刻着行小字:“建安十三年冬,黄盖献书。”
黄盖?献书?林惊鸿心里咯噔一下,想起刚才在周瑜水寨看到的情景,士兵们搬运的火油比寻常备战多了数倍,莫非……
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林惊鸿猛地回头,只见吕素素不知何时醒了,正扶着岩壁蹒跚走来,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却很亮:“那是……黄盖的密信?”
“你怎么来了?”林惊鸿赶紧跳下去扶住她,将还魂草塞进她手里,“快嚼了,能解毒。”
吕素素却没接,指着铜盒里的舆图:“我刚才在船上听到周瑜和诸葛亮说话,说要让黄盖去诈降,把火船开进曹军水寨……可这舆图标的位置,根本不是曹操的主船!”
林惊鸿的心沉了下去。他展开那半张舆图,与怀里的赤壁策残片拼在一起,赫然发现重叠处少了块关键的角落,正好是标注曹军粮草营的地方。
“有人动了手脚。”吕素素的声音发颤,“这诈降是个陷阱,黄盖会送命的!”
就在此时,江面上传来黄盖的船队号角声,呜呜咽咽的,在暮色中格外苍凉。林惊鸿抬头望去,只见数十艘插着“降”字旗的快船正从周瑜水寨驶出,朝着北岸的曹军水寨而去,船头的黄盖身披铠甲,白发在风中飘动,像尊决绝的雕像。
而在那些快船的船舱里,藏着的不是降书,而是足以烧毁半个江面的火油。
“我们得去阻止他!”林惊鸿将吕素素背起来,往江边的小艇跑去。还魂草被他塞进她嘴里,苦涩的汁液顺着嘴角流下,她却死死咬着,没哼一声。
小艇划破暮色,朝着黄盖的船队追去。林惊鸿拼命摇桨,水花溅在脸上,混着后背伤口的血,又辣又疼。远处的曹军水寨已经亮起灯火,像无数双窥伺的眼睛,等待着猎物自投罗网。
吕素素趴在他背上,忽然指着黄盖船队后方:“看那里!”
林惊鸿回头望去,只见一艘不起眼的小船正跟在黄盖船队后面,船头站着个熟悉的身影,正举着火折子——竟是庞统!他手里还拿着另一半残破的舆图,正对着火光冷笑。
原来如此。庞统故意篡改了舆图,让黄盖的火船偏离粮草营,撞进曹军早就设好的包围圈。而他手里的另一半舆图,恐怕才是真正的陷阱所在。
“快!再快点!”吕素素的声音带着哭腔,她看到黄盖的快船已经靠近曹军水寨,守寨的士兵正放下吊桥,根本没察觉异样。
林惊鸿将断水剑扔进船舱,用尽全力摇桨,小艇像支离弦的箭冲向前方。就在黄盖的船队即将驶入水寨时,他终于追上了最后一艘快船,嘶吼道:“黄将军!别进去!是陷阱!”
黄盖回过头,看到林惊鸿背上的吕素素,又看了看他手里的半张舆图,脸色骤变:“你说什么?”
没等林惊鸿解释,庞统的小船突然加速,火折子“呼”地扔向黄盖的船尾!干燥的船帆瞬间燃起大火,借着西北风往水寨里飘去,守寨的曹军见状,立刻拉起吊桥,同时射出火箭——他们果然早有准备!
“中计了!”黄盖怒吼一声,拔剑就要砍断船缆,却被飞来的火箭射中臂膀。
林惊鸿的小艇此时也被卷入火海,他将吕素素紧紧护在怀里,在爆炸的轰鸣中闭上眼。耳边最后听到的,是吕素素贴着他耳边说的话:“那草……好像有用了……”
浓烟呛得他咳个不停,身体被热浪裹挟着往上浮。恍惚中,他看到庞统的小船正往南岸逃去,手里的舆图在火光中展开,露出最后那个被刻意遮住的标记——竟是周瑜水寨的粮仓位置。
原来庞统的真正目标,是借曹军之手,烧毁周瑜的粮草。
而他们,连同黄盖的火船,都只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火焰吞噬意识的前一刻,林惊鸿只有一个念头:吕素素不能死。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她往一块漂浮的木板推去,自己则随着倾斜的船身,沉入了翻滚的江水之中。冰冷的黑暗涌来,像博望坡古刹里那道无底的水道,只是这一次,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被惊醒。
长江的浪涛依旧拍打着船板,火船在水面上燃烧,映红了半边夜空。黄盖的怒吼、士兵的惨叫、庞统的冷笑,都渐渐被水声淹没。没有人知道,在这片燃烧的江面之下,还藏着多少未说尽的阴谋,和未完成的牵挂。
而那两半残破的舆图,一半在燃烧的火船里化为灰烬,另一半则随着庞统的小船,消失在南岸的夜色中,像个等待被揭开的谜底,预示着下一场更凶险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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