箭矢擦着耳际飞过，钉在身后的岩壁上，箭羽嗡嗡颤动。林惊鸿猛地回过神，软筋散的麻意正顺着手臂往上爬，指尖已经开始发僵。他咬着牙拽住藤蔓，借力翻身躲到一块突出的岩石后，断水剑在靴筒里硌得生疼——刚才情急之下竟忘了拔出来。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庞统的嘶吼在悬崖上回荡，伴随着弓弦震颤的脆响。林惊鸿贴着岩壁挪动，余光瞥见石柱上的阵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转，青灰色的石纹里渗出淡金色的光，像有活物在里面游走。
“赵云！掩护！”林惊鸿朝着暗河出口的方向大喊，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话音刚落，就听到身后传来枪尖破空的锐响，紧接着是庞统士兵的惨叫——赵云带着亲兵从暗河绕了上来，银枪翻飞如梨花，硬生生在箭雨里撕开道口子。
“林公子！这边！”赵云的吼声里带着喘息，他的左肩中了一箭，鲜血顺着银甲往下淌，却依旧死死护住身后的退路。
林惊鸿趁机攥紧龙佩，绿光骤然炽烈，竟在身前映出层半透明的光盾。箭矢撞在光盾上，纷纷折落，他借着这片刻喘息，手脚并用地往石柱方向爬。指尖触到石柱的刹那，龙佩突然发烫，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差点松手。
阵图的纹路恰好转到他掌心的位置，石纹里的淡金光晕突然暴涨，顺着龙佩爬上他的手臂，与那道“阵”字印记融为一体。林惊鸿只觉脑海里轰然一响，无数纷乱的画面涌了进来——奔流的暗河、旋转的八卦、燃烧的赤壁、还有吕素素含泪的眼。
“想进去？”庞统的声音突然在头顶响起，他不知何时绕到了石柱另一侧，手里举着把匕首，刀尖抵着自己的咽喉，“这阵图认血脉，你不是孙家的人，硬闯只会被绞成碎末！放我下去，我就告诉你怎么打开‘渡厄门’！”
林惊鸿盯着他咽喉上的匕首，又看了看石柱上不断流转的纹路。吕素素消失的位置正泛着微光，石纹在那里形成个漩涡状的缺口，想必就是庞统说的“渡厄门”。他忽然想起吴氏绝笔信里的话“龙佩合，血脉醒”，难道除了孙家血脉，龙佩的持有者也能引动阵图？
“渡厄门在哪？”林惊鸿缓缓站直身体，龙佩的绿光在他周身流转，形成层薄薄的光茧，箭矢再也射不进来。
庞统的喉结滚了滚，眼神里闪过一丝忌惮：“看到那圈带红点的石纹了吗？那是阵眼。用你的血混着龙佩的光滴进去，门就会开——但只能维持一炷香，你若不抓紧，就永远别想再见到吕素素！”
林惊鸿看向石柱底部，果然有圈暗赤色的石纹，每个交点处都嵌着粒暗红色的石子，像凝固的血珠。他没有犹豫，拔出断水剑在掌心划开道口子，鲜血涌出的瞬间，被龙佩的绿光裹着，化作道赤线坠入石纹交点。
“嗡——”
阵图发出声沉闷的低鸣，淡金色的光纹突然逆向旋转，石柱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小的裂纹，裂纹里渗出的金光越来越浓，渐渐凝成道半开的拱门。门后是片混沌的灰雾，隐约能听到水流声，还有吕素素若有若无的咳嗽。
“素素！”林惊鸿心头一喜，就要往门里冲。
“小心！”赵云的吼声突然炸响，他挺着银枪撞开扑来的士兵，自己却被庞统的亲信捅了一剑，“他在骗你！那门后是……”
话音未落，庞统突然狞笑着扑过来，手里的匕首直刺林惊鸿后心：“一起去死吧！”
林惊鸿早有防备，侧身避开的同时，反手将断水剑往后一送。剑尖没入庞统小腹，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口，嘴里涌出的血沫溅在龙佩上，绿光骤然变得妖异。
“你……你也能驱动阵图……”庞统的眼神涣散下去，手指着渡厄门，“那是……轮回道……进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他的身体顺着石柱滑落在地，眼睛却死死盯着那扇门，仿佛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林惊鸿没有时间细想，赵云已经快支撑不住，江东军的弩箭已经射到近前，为首的将领正举着长刀嘶吼：“拿下龙佩者，赏千金！”
“赵云！带弟兄们走！”林惊鸿最后看了眼悬崖下混战的人影，转身踏入了渡厄门。
灰雾瞬间将他吞没，身后的惨叫声和兵器碰撞声戛然而止，只剩下无边的寂静。林惊鸿握紧龙佩，绿光在雾中撕开条通路，脚下的触感从坚硬的岩石变成了松软的沙地，空气中弥漫着咸腥的海风——竟和赤壁江边的气息一模一样。
“素素？”他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在雾中荡开，却没有回音。
往前走了约莫数十步，灰雾渐渐稀薄，眼前出现片熟悉的芦苇荡，晨露沾在苇叶上，折射着细碎的光。林惊鸿愣住了——这不是赤壁南岸的芦苇荡吗？他甚至能看到自己和吕素素换乘渔船的那片水域，水面上还漂着半截断裂的船桨。
可周围的景象又有些不对劲。芦苇丛里插着的吴军旌旗崭新得发亮，远处周瑜水寨的轮廓比记忆中更清晰，连江面上训练的战船都和他初到赤壁时看到的一模一样。
“建安十三年，冬十一月……”林惊鸿突然看到沙滩上插着的木牌，上面用朱砂写着日期，心脏猛地一缩——这是赤壁之战爆发前三天的日子！
他冲进芦苇荡，果然在那片熟悉的礁石后看到个身影，正蹲在地上往药篮里装还魂草，浅绿的裙角被晨露打湿，发间别着支银簪，正是吕素素！
“素素！”林惊鸿冲过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吕素素被吓了一跳，猛地回头，看到他时眼睛瞪得圆圆的，像是见了鬼：“林大哥？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洛阳吗？”
林惊鸿的手僵住了。她的眼神清澈，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绝不是装出来的。手腕上没有被青铜符划破的伤口，药篮里的还魂草新鲜得能掐出水——这不是幻觉，他真的回到了过去！
“庞统……骗了我……”林惊鸿喃喃道，轮回道不是死路，竟是能回到过去的通路！
吕素素站起身，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是不是太累了？说什么胡话呢。我昨天才收到你从洛阳寄来的信，说要过几日才能到赤壁，怎么今天就……”
她的话还没说完，远处突然传来马蹄声，十几个骑兵冲破芦苇丛，为首的将领举着长枪，正是年轻时的庞统！他的目光落在林惊鸿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敌意：“林惊鸿？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惊鸿下意识地将吕素素护在身后，断水剑瞬间出鞘：“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庞统勒住马缰，长枪直指吕素素，“奉孙讨逆令，捉拿孙坚外孙女吕素素，带回江东认亲！”
吕素素脸色煞白，攥着药篮的手指节泛白：“你……你胡说什么？我爹娘早就死了，怎么会是……”
“是不是，跟我走一趟就知道了。”庞统的亲兵围了上来，手里的绳索在阳光下闪着冷光。
林惊鸿这才明白庞统的险恶用心。他不是要阻止吕素素进入阵图，而是要利用轮回道改变过去，将尚未知晓身世的吕素素带回江东，以此要挟孙权，掌控江东大权！难怪他临死前说“进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若是在这里改变了过去，未来的一切都会崩塌，真正的吕素素也会随之消失。
“休想！”林惊鸿将吕素素推到身后，断水剑在晨光中划出冷冽的弧线，“有我在，谁也带不走她！”
庞统冷笑一声，长枪如毒蛇出洞，直刺林惊鸿心口：“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枪尖刺到近前时，林惊鸿突然侧身，龙佩的绿光顺着剑穗缠上枪杆。庞统只觉一股巨力传来，长枪竟脱手飞出，他惊骇地看着林惊鸿掌心的龙佩：“你怎么会有……”
“这不是你该知道的。”林惊鸿的断水剑已经抵在他的咽喉上，“让你的人滚！”
庞统的亲兵不敢上前，纷纷看向自家主将。就在此时，吕素素突然惊呼一声，指着林惊鸿的身后：“小心！”
林惊鸿猛地回头，只见渡厄门的方向竟又走出个人影，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衣袍，手里握着半块龙佩，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竟是另一个“林惊鸿”！
“看来，不止我一个找到了这里。”另一个“林惊鸿”晃了晃手里的半块龙佩，声音和他自己的一模一样，“庞统说得对，只有让她乖乖跟我们回江东，才能保住她的命。”
林惊鸿瞳孔骤缩，他看到对方腰间的断水剑剑穗上，系着块熟悉的玉佩——是吕素素亲手为他编的平安结，上面还沾着赤壁的泥沙！
“你是谁？”林惊鸿的声音发紧，握剑的手微微颤抖。
“我是你。”另一个“林惊鸿”笑着说，“是经历过赤壁火海、看着吕素素消失在阵图里的你。与其在这里挣扎，不如早点带她回去，至少……能让她活着。”
吕素素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里满是茫然：“你们……到底谁是真的？”
两个“林惊鸿”同时开口：“我是！”
庞统趁机翻身下马，躲到亲兵身后，脸上露出看戏般的笑容：“有意思，两个龙佩持有者，到底哪个才是阵图认的主？”
海风突然变得凛冽，芦苇荡里的旌旗猎猎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逼近。林惊鸿盯着另一个“自己”，突然注意到对方的龙佩缺角处没有磨损的痕迹——那是假的！真正的龙佩在赤壁火海里被碎石撞出个小豁口，这个细节绝不可能模仿！
“你骗不了我！”林惊鸿的断水剑指向对方，“你是庞统的同党，用假龙佩引动了阵图的倒影！”
另一个“林惊鸿”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神瞬间变得阴狠：“既然被你识破了，那就别怪我心狠了！”他突然从怀里掏出个瓷瓶，往地上一摔，紫色的烟雾瞬间弥漫开来，带着刺鼻的气味——是“化骨水”的毒气！
“素素！屏住呼吸！”林惊鸿将吕素素护在怀里，龙佩的绿光再次形成光盾，挡住了扩散的毒气。
烟雾中传来庞统的大笑：“林惊鸿，你以为这是真的过去吗？这只是阵图编织的幻境！你越是想保护她，她就消失得越快！”
幻境？林惊鸿心头一震，难怪周围的景象如此逼真又带着违和感。他看向吕素素，只见她的身影在绿光中开始变得透明，银簪上的蔷薇花纹正在一点点淡去。
“林大哥……我好像……”吕素素的声音越来越轻，指尖穿过他的衣袖，竟没有触感。
“别说话！”林惊鸿紧紧抱住她，龙佩的绿光全部注入她体内，“我不会让你消失的！”
另一个“林惊鸿”已经冲出烟雾，手里的假龙佩发出刺眼的红光，直取吕素素眉心：“受死吧！”
林惊鸿没有躲闪，用身体挡住攻击的瞬间，断水剑刺穿了对方的胸膛。假龙佩的红光骤然熄灭，另一个“林惊鸿”的身影开始消散，露出底下庞统亲信的脸，眼睛里还残留着被操控的呆滞。
“素素！”林惊鸿低头去看怀里，吕素素的身影已经透明得几乎看不见，只有银簪掉落在沙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找到……渡厄门的……真钥匙……”她最后的声音消散在风里，连带着这片芦苇荡都开始扭曲、破碎，远处的战船化作纸糊的剪影，周瑜水寨的轮廓像墨渍般晕开。
林惊鸿攥紧银簪，这才发现簪头刻着的“素”字背面，竟刻着个极小的“吴”字——这才是吴氏绝笔信里说的“真钥匙”！吕素素一直戴在身上，却连自己都不知道！
周围的景象彻底崩塌，灰雾再次涌来，比之前更加浓重。林惊鸿感觉自己在急速下坠，耳边传来无数纷乱的声音，有吕素素的咳嗽、有庞统的狞笑、有赵云的怒吼，还有赤壁火海里的噼啪声。
不知过了多久，下坠感突然消失，他重重摔在坚硬的地面上，龙佩的绿光几乎熄灭。睁眼一看，自己竟又回到了石柱前，渡厄门已经关闭，石纹恢复了最初的模样，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悬崖下的混战已经结束，孙权的江东军和曹操的残部都已撤离，只剩下赵云带着几个幸存的亲兵，正焦急地围着石柱呼喊他的名字。
“林公子！”赵云看到他，喜极而泣，踉跄着跑过来，“你总算出来了！吓死我们了！”
林惊鸿撑着地面坐起来，掌心的伤口已经结痂，龙佩恢复了温润的触感。他摊开手心，银簪静静躺在那里，“吴”字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素素呢？”赵云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
林惊鸿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握住银簪。他知道，吕素素不在过去，也不在幻境里，她一定还在阵图的某个地方，等着他用这把真钥匙，打开真正的渡厄门。
而在石柱深处，某道从未被人发现的石纹突然亮了起来，顺着柱体蜿蜒向上，在顶端形成个微小的光点，像颗等待被点亮的星。
那是只有银簪才能引动的通路，也是林惊鸿必须踏上的、下一段未知的旅程。
前路漫漫，寻踪未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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