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音带着何老头走着走着,突然袖子被拉住了。
“满喜。”何老头凭直觉转向她的方向。
他看不见她脸上未擦净的血点,也看不见她裙摆上的暗红,但他听得见那死寂前的惨叫,闻得到此刻她身上的浓重血腥。
他苍老的面皮抖动着,声音压得低而急,每个字都透着后怕:“你……你有没有事?伤着没有?”
梵音脚步顿住。
巷子里的风穿过,拂动她额前碎发,她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手,带着明显的厌恶擦掉脸上的血迹。
“没事。”她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静。
何老头好似松了口气般,肩膀垮下来些,攥着她衣袖的手却仍未松开,反而摸索着,想确认她真的完好无损。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喃喃着,浑浊的眼里竟有些湿意。
“那些人……那些浑人,死了便死了!我老汉一条贱命,活了这么久早够本了,有什么好怕!我是怕你……怕你为了我这没用的老头子……”
他说着,情绪激动起来,声音发哽。
他确实不怕死,这世道对他这样的盲眼孤老本就苛刻,苟延残喘与痛快一死,区别或许不大,可他怕满喜会受到什么伤害。
梵音听着老人话语里毫无保留的关切与恐惧,看着他如枯枝的手背。
过了好一会,“走吧,回去吧。”她轻声说。
拉着何老头慢慢往前走,何老头嘴里还在絮叨着后怕,枯瘦的手指紧紧抓着她的小臂。
梵音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引路,她记得回去的路该怎么走了。
-
大悲寺此刻一派香火鼎盛,庄严肃穆的景象。
今日有贵人莅临祈福,寺中僧人举止愈发恭敬。
燕凌到达的时候,祈福的法事已过半程。
他并未前往大殿,而是缓步踱至寺西一隅。
那里有一株极为古老的银杏,枝干遒劲,亭亭如盖。
树上层层叠叠系满了的红色布条,在微风里摇曳,这便是京中有名的“求缘树”。
他静立树下,身影清颀,在深深浅浅的绿与红之间,显得格外疏淡出尘。
目光掠过那些墨迹犹新的祈愿,或求姻缘美满,或祈家宅平安,字字真切。
“燕小侯爷果然在此。”
一道清亮且不失英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打破了此处的宁静。
燕凌身形一滞,随即恢复如常,从容转身。
孟晚贞正站在几步开外。
她手里竟也拿着一条未写的红色祈愿布,无意识地将那柔软的布料绕了几圈。
她朝他走来,步履生风,明眸皓齿。
“孟小姐。”燕凌拱手为礼,姿态无可挑剔,声音温和依旧,“听闻今日寺中有法会,孟小姐是随府中长辈前来祈福?”
“祈福是其一。”孟晚贞答得直接,目光落在他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又扫向他身后那棵挂满愿望的树。
“其二么,想来碰碰运气,看能否遇到想见的人。”她话里带着笑,坦荡得让人无法接话,分明意有所指。
燕凌避开了她的视线,转向古树,“求缘树下,心诚则灵。孟小姐既然来了,不妨也将心愿写上。”
“心愿?”孟晚贞走近两步,几乎与他并肩而立,仰头看向那纷扬的红绸,“我的心愿,从不需要系在这树上。”
她顿了顿,侧过头看他,声音压低了些,却字字清晰,“它在我自己手里,在我枪尖之上,在我必将赢得的功勋里。”
这话里的锋芒与笃定,与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矛盾感,直冲燕凌而来。
“孟小姐志存高远,令人钦佩。”燕凌依旧沉静。
“燕凌,”孟晚贞忽然唤他名字,省去了所有客套,“你知道我今天求了什么吗?”
燕凌终于转回目光,看向她。阳光下,她眼中光芒璀璨,毫不掩饰。
“我求佛祖保佑,”她一字一句,“保佑我此去北境,旗开得胜,斩将夺旗,立下不世之功。然后……”
她逼近半步,气息几乎可闻,“用这功劳,换一个我真正想要的结果。”
她没有说破那个结果是什么,但两人之间涌动的空气已然说明一切。
不远处大殿传来的诵经声、钟鼓声,此刻都仿佛成了模糊的背景。
燕凌迎着她的目光,那双温润平和的眼眸始终没有什么反应。
“多谢前几日送来的汗血宝马,”燕凌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在谈论今日天气,将那几乎要灼伤人的炽热气氛轻轻拨开,“良驹难得,孟小姐厚意,燕某心领。”
他顿了顿,语气温和却带着疏离:“只是,如此厚礼,于礼不合,燕某实不敢受。”
“家父自幼教导,君子之交,贵在清淡久长,分寸得宜。孟小姐的心意与厚赠,已然逾了分寸。”
他微微欠身,是一个无可挑剔的礼节:“马匹如今暂养在府中马厩,一应照料俱全,不敢有分毫怠慢。”
“待孟小姐北境凯旋,燕某定当原物奉还,或……”
他抬起眼,看着她,眼神清澈见底,却也隔着一层看不见的壁障,“或由孟小姐处置,赠予真正配得上它的战场英杰。”
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感谢是真,拒收也是真。
将“逾矩”的缘由归于“家训”和“礼数”,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明确界定在“君子之交”的淡泊范畴内,甚至将她的“厚意”与可能引起联想的“心意”巧妙剥离。
孟晚贞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不是伤心,而是一种被精准挡回后的锐利审视。
她看着他,他提到了“家父”,提到了“礼数”,提到了“分寸”。
这些她向来不屑一顾的束缚,此刻却成了他划下的一道清晰界限。
“原物奉还?”她重复了一遍,嘴角勾起,那笑容里重新燃起火焰,是挑战,而非退却。
“燕凌,我送出去的东西,从不收回。你若觉得受之有愧,那便暂且保管。待我拿了军功回来。”
她再次逼近,这次几乎要触碰到他挺括的衣襟,“我再亲自来取。到时候,我要换的,可就不止是物归原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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