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刺骨的寒意从身下冰冷的石板蔓延上来，钻进四肢百骸。
楚曦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所及，是蛛网密结的梁柱和积满灰尘的窗棂。
这里是……冷宫？
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死在那个她倾尽一切、掏心掏肺爱了三年的男人——三皇子萧承睿手中，死在那个她视若亲妹的楚月递来的毒酒之下。
记忆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入脑海。
“姐姐，你还在等什么呢？”楚月那张清纯柔美的脸上，此刻挂着毫不掩饰的恶毒与讥讽，她穿着唯有正妃才能上身的凤穿牡丹宫装，居高临下地看着瘫软在地的自己，“等你的九千岁裴寂来救你吗？”
楚曦喉咙干灼，发不出声音，只能死死地盯着她。
楚月轻笑出声，那笑声在空旷的冷宫里显得格外刺耳：“别傻了，我的好姐姐。裴寂那个阉人，为了给你求情，昨夜竟敢持剑闯入金銮殿，刺杀陛下！如今已被万箭穿心，尸身……怕是都喂了野狗了！”
不——！！！
楚曦心中发出无声的嘶吼，目眦欲裂。
裴寂……那个权倾朝野、人人畏惧的活阎王，那个她一直避之不及的“疯批”九千岁，竟为了她……
“为什么……”她终于从烧灼的喉咙里挤出一丝破碎的声音，血泪顺着眼角滑落，“楚月，我待你如亲妹……萧承睿，我楚家倾全族之力助他……为何要如此对我们！”
“待我如亲妹？”楚月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弯下腰，用尖利的护甲划过楚曦苍白干裂的脸颊，“就因为你是我‘嫡姐’，我就永远活在你的阴影下！你的身份，你的尊荣，本来都该是我的！至于楚家……”
她凑近楚曦耳边，声音如同毒蛇吐信：“功高震主，留着终究是祸患。陛下已下旨，镇国公府勾结逆贼裴寂，意图谋反，满门抄斩！算算时辰，这会儿，行刑的号令也该响了吧？”
轰——！
楚曦只觉得天旋地转，耳边似乎真的响起了法场行刑的号令，还有家人绝望的哭喊。
父亲、母亲、年幼的弟妹……还有那些忠心耿耿的部将家臣……
滔天的恨意如同地狱业火，瞬间将她吞噬！
她恨！
恨楚月的忘恩负义！
恨萧承睿的虚伪狠毒！
恨自己的有眼无珠！
更恨这世道的不公！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
她定要饮其血，啖其肉，将这些人统统拖入无间地狱！
“姐姐，上路吧。”楚月直起身，从身后太监端着的托盘上，拿起一杯酒盏，那殷红的液体，如同鸩鸟的羽毛，泛着不详的光泽，“这杯‘牵机’，是陛下特意赏赐的，念在你我曾是姐妹的份上，给你个痛快。”
两名粗壮的嬷嬷上前，死死按住楚曦，捏开她的下颌。
冰冷的杯沿抵住嘴唇，那带着奇异甜香的毒酒被迫灌入喉中。
剧烈的痛苦瞬间席卷全身，五脏六腑仿佛被无数只手撕扯、扭曲……
就在意识彻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她仿佛看到冷宫那扇破败的门被一股巨力轰然撞开，一道熟悉的、披着玄色大氅的挺拔身影逆光而立，带着毁天灭地的戾气冲了进来……
那是……裴寂？
他不是已经……
“楚曦——！”
她好像听到了他撕心裂肺的呼喊，那般绝望，那般痛苦，与她记忆中那个永远阴鸷冷酷的九千岁判若两人。
可惜，她再也无法回应了。
……
“小姐？小姐？您醒醒，及笄礼马上就要开始了，夫人和月小姐都派人来催了好几遍了。”
谁？谁在说话？
楚曦猛地睁开眼，剧烈的痛苦仿佛还残留在身体里，让她下意识地蜷缩了一下。
入目却不是阴森寒冷的冷宫，而是熟悉的绣着缠枝莲纹的纱帐，鼻尖萦绕着的是淡淡的、她最喜欢的冷梅香。
她僵硬地转动脖颈，看向床边一脸焦急的丫鬟——碧桃。
这是她及笄礼前，尚未被楚月设计害死的贴身丫鬟之一。
她猛地坐起身，冲到梳妆台前。
菱花铜镜中，映出一张稚嫩却已初具绝色的脸庞。
肌肤胜雪，眉眼如画，唇不点而朱，带着十五岁少女特有的娇嫩与鲜活。
最重要的是，那双眼睛里，没有了前世的温婉顺从，取而代之的是尚未完全敛去的刻骨恨意与劫后余生的惊悸。
她抬起手，颤抖地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温热，细腻，充满弹性。
这不是梦。
她真的回来了！回到了三年前，她十五岁及笄礼的这一天！
前世，就是在这场及笄礼后，她的人生彻底滑向深渊。楚月会在及笄礼上“好心”为她斟酒，那杯酒里，就被下了让她缠绵病榻数月的药物，从此身体孱弱，也为后来种种陷害埋下伏笔。
而今晚，那个口口声声说爱慕她、求了皇上赐婚的三皇子萧承睿，也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她展现“深情”，一步步将她拖入利用与背叛的泥沼。
镇国公府的覆灭，裴寂的万箭穿心，她饮下毒酒的血债……一切的一切，都从今天开始！
楚曦看着镜中的自己，眼中的恨意渐渐被一种极致的冰冷所覆盖，唇角缓缓勾起一抹妖异而残酷的弧度。
老天爷，你待我不薄！
既然给了我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今生——
所有负我、害我、欺我、叛我之人，我楚曦，定要你们百倍、千倍奉还！
楚月，萧承睿，还有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
你们，准备好了吗？
凤血已然归来，这人间，也该换一番景象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转身看向碧桃，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更衣。”
“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谁才是镇国公府真正的嫡女。”
“也让某些人知道，从今日起，他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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