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的油灯忽明忽暗，将莫老头佝偻的身影拉得老长。
旱烟杆“啪嗒啪嗒”的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清晰，烟草燃烧的清香混着淡淡的水汽，弥漫在每一个角落。
易阙挑帘而入时，正撞见莫老头吐出一口烟圈，那烟圈在空气中打着旋，缓缓飘向帐篷顶，最终消散无踪。
“来了。”莫老头眼皮都没抬，手里的旱烟杆在鞋底磕了磕，抖落烟灰，又慢条斯理地填上新的烟丝，“今晚收获如何？”
易阙在他对面盘腿坐下，故意板着脸，想装作云淡风轻，可嘴角那抹抑制不住的上扬还是出卖了他：“也就那样吧，轩逸一行人，一个没跑掉。”
“哦？”莫老头这才抬眼，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精光，“包括轩逸？”
“那是自然。”易阙挺直腰板，语气里的得意再也藏不住，“那小子穿了件玄铁寒甲，还以为能保命，结果被我一刀劈了甲，摘了头。对了，那甲我带来了，质地不错，打算给青媚或小蝶穿。”
莫老头点了点头，没再接话，只是低头抽着烟。帐篷里一时只有“啪嗒”的吸烟声，气氛有些微妙。易阙心里犯嘀咕，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不信自己，还是在盘算着什么？
就在他忍不住想开口打破沉默时，莫老头忽然道：“说吧，混进我们商旅，到底有什么目的。”
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
易阙脸上的笑容收敛了些，他知道，在这老江湖面前，耍小聪明没用。
“莫爷是个明白人，我也就不瞒您了。”他挠了挠头，语气诚恳了许多，“实不相瞒，我跟密宗结了死仇，一路上被他们追杀，前阵子又惹上了苍狼部落，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才想借商旅的掩护躲躲。我敢保证，绝没有半点害大家的心思。”
他眼神坦然，没有丝毫闪躲。莫老头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露出没剩几颗牙的牙床：“老头子我活了大半辈子，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你们三个，虽然后生小子油嘴滑舌了点，但身上没有那种为非作歹的戾气。”
他顿了顿，烟杆在手里转了个圈：“这商旅里的人，大多是跟着我走南闯北的老伙计，跟我的家人差不多。所以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你们敢连累大家……”
“莫爷放心！”易阙立刻表态，“真到了那一步，我们三个立马走人，绝不给商旅添麻烦！”
“好。”莫老头满意地点点头，又抽了口烟，“今晚你我配合得不错，后续若是再遇密宗的人，就这么办。”他话锋一转，眼神变得有些古怪，“不过我说小子，你印堂发黑，近期怕是有祸事缠身啊。”
易阙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莫爷还会看相？那您给瞧瞧，我这桃花运怎么样？别的我不信，这方面我还是挺有信心的。”
“你这小子……”莫老头被他气笑了，用烟杆指了指他，“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跟你说，你这命格，桃花太旺，弄不好就得栽在女人手里。听我一句劝，早点跟那些莺莺燕燕撇清关系，对你好。”
“那可不行。”易阙脖子一梗，眼神里透着一股桀骜，“夫子都说了，食色性也。人生在世，不就图个逍遥快活？要是连这点乐趣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难道像那些和尚道士一样，整天打坐念经，追求什么虚无缥缈的大道？那不是我的活法。”
易阙说得意气飞扬，仿佛浑身都在发光。莫老头看着他，忽然怔住了，眼神有些恍惚，像是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那时的他，不也一样天不怕地不怕，认定了的路，就算撞得头破血流也不回头？
“唉……”莫老头长长叹了口气，猛吸了一口烟，白烟从他嘴里涌出，很快就散了，“罢了罢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能坚持本心，不管最后结果如何，也算是没白活一场。”他摆了摆手，“你说得对，是老头子多嘴了。”
易阙没想到这老头这么快就“认输”了，反倒有些不好意思：“莫爷别往心里去，我就是随口说说。”
“没事。”莫老头摆摆手，神色恢复了平静，“说正事。密宗那两个大长老被我重创，十天半月内肯定翻不起什么浪。但你杀了轩逸……那小子一看就不是普通弟子，背后怕是有大人物撑腰。后续的麻烦，绝不会少。”他看着易阙，“所以，你们还打算跟着商旅走吗？”
“您是担心我们连累大家？”易阙皱了皱眉，“要是这样，我们现在就走。”
“谁说要赶你们走了？”莫老头瞪了他一眼，“密宗本来就没安好心，就算没有你们，他们也不会放过我们大雍的商旅。现在不过是把矛盾摆到明面上了而已。”他挺了挺腰板，语气里带着一股自信，“再说了，我这商旅能在草原上混这么多年，也不是软柿子，没那么容易被捏碎。”
易阙心中一动，他想起昨晚那个被轩逸偷袭打伤的汉子，虽然伤得不轻，但确实没死，想来商旅里确实有好手。“莫爷说得是，是我多虑了。”
“你知道就好。”莫老头哼了一声，脸上却带着笑意，“你们就留下吧。草原上缺什么，跟我说一声，老头子给你们安排。”
“那就多谢莫爷了！”易阙抱拳笑道，“有您这句话，我心里就踏实了。我预感，接下来的路，肯定精彩得很。”
“精彩？但愿吧。”莫老头没好气地说，“行了，你回去歇着吧，一个时辰后出发，继续向海峡城出发。”
易阙应了声，起身出了帐篷，脚步轻快了不少。他越来越觉得这莫老头，虽然看起来不起眼，却是个真正的性情中人。
回到自己的帐篷时，青媚和小蝶已经睡着了，怀里还抱着那件玄铁寒甲，眉头微蹙，显然睡得并不安稳。易阙放轻脚步走过去，看着她们疲惫的睡颜，心里有些心疼——这段时间，跟着自己颠沛流离，确实苦了她们。
易阙在两人脸上各亲了一口，然后在旁边盘腿坐下，闭上眼睛，开始运转混元一气金刚不坏童子功。
丹田内的真气如同苏醒的江河，缓缓流淌，顺着经脉游走全身。天地间稀薄的灵气被不断吸入体内，滋养着消耗的精气神。
随着功法的运转，他的皮肤渐渐泛起一层淡淡的金光，五道道模糊的虎影在周身游走——金行白虎的锐利，木行青云虎的灵动，水行斑斓虎的阴柔，火行烈虎的暴烈，土行玄甲虎的厚重，它们相互交织，仿佛在不断成长、融合。
易阙沉浸在这种奇妙的状态中，外界的一切都仿佛消失了。他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仿佛过了一瞬，又仿佛过了一个世纪。
不知过了多久，他猛地睁开眼睛，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周身的金光和虎影瞬间消失，他只觉得神清气爽，浑身充满了用不完的力气。握了握拳头，指节发出“咔咔”的脆响，那股爆炸性的力量感，比之前强盛了不少。
“痛快！”易阙低喝一声，忍不住起身钻出了帐篷。
此时天刚蒙蒙亮，远处的湖面泛着一层薄雾，像披上了一层轻纱。东方的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第一缕阳光正挣扎着要冲破云层。
易阙深吸一口气，胸中的豪气油然而生，忍不住对着湖面长啸起来。
“嗷——！”
啸声嘹亮高远，如同龙吟虎啸，直冲云霄。声波荡开，湖面的薄雾被震得四散，远处的飞鸟被惊得扑棱棱飞起。更奇异的是，随着他的啸声，东方云层中的第一缕阳光终于穿透云层，如同金色的利剑，恰好与啸声交织在一起。
一时间，天地间仿佛只剩下这啸声和这金光，一种玄妙的氛围笼罩了整个雄鹰部落。
帐篷里，不少人被这啸声惊醒，纷纷探出头来，看向易阙的方向，眼神各异——有惊讶，有疑惑，有警惕，也有敬畏。
莫老头不知何时出现在了易阙身后，脸上写满了震惊，眼中甚至带着一丝羡慕和憧憬。他活了这么大年纪，从未见过如此异象，这哪里是普通的长啸，分明是与天地共鸣啊！
易阙啸完，只觉得浑身舒畅，正准备转身，却猛地看到身后的莫老头，吓了一跳：“莫爷？您怎么在这？一大早的，想吓死人啊？”
莫老头没有理会他的调侃，脸色异常严肃，沉声道：“你知道你刚才经历了什么吗？”
易阙一脸茫然：“不就是吼了一嗓子吗？难道吵到大家了？不好意思啊，我就是一时没忍住。”
莫老头苦笑摇头，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你这哪里是普通的吼一嗓子……古书上说，只有那些传说中的传奇人物，在悟道的瞬间，才会发出这种与天地交征的啸声，得阴阳变化之妙。你小子……”
“真的假的？”易阙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我怎么一点感觉都没有？莫爷，您不会是看错了吧？”
“或许吧。”莫老头叹了口气，“老头子我也只是听老辈人说过，没亲眼见过。你不用放在心上，就当是巧合吧。”
易阙嘴上应着，心里却乐开了花——管它是不是真的，以后跟人吹牛，又多了个资本！
“好了，天亮了。”莫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叫上那两个姑娘，洗漱一下，吃点东西，准备出发了。”
易阙哼着小曲回到帐篷，青媚和小蝶已经被刚才的啸声吵醒了，正坐在那里揉眼睛，看到他进来，小蝶连忙问道：“刚才那啸声是你发出来的？好厉害啊，我感觉整个帐篷都在晃。”
“那是自然。”易阙得意地扬了扬下巴，走过去捏了捏她的脸，“你男人是谁？那可是人中龙凤，啸一声能惊天地泣鬼神。”
“呸，就知道吹牛。”青媚白了他一眼，却忍不住问道，“莫爷找你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夸我本事大呗。”易阙嘿嘿一笑，拿过那件玄铁寒甲，“来，试试这个，看谁穿着合适。”
青媚和小蝶顿时被寒甲吸引了注意力。青媚拿起寒甲掂量了一下，入手冰凉，上面的花纹精致又诡异：“这就是你从密宗那里抢来的？”
“可不是嘛。”易阙点头，“轩逸那小子穿的，防御力不错，就是款式有点大，你们俩试试，看能不能穿。”
小蝶好奇地接过寒甲，比划着往身上穿，可刚套到肩膀就卡住了——寒甲是按男子的体型打造的，肩宽腰窄，她虽然身材匀称，但肩膀还是比男子窄了些。
“我来试试。”青媚接过寒甲，深吸一口气，用力往身上套。可她的胸脯太过丰满，寒甲的前襟根本扣不上，试了几次都不行，只好无奈地脱了下来：“不行，太紧了，穿不上。”
易阙看着她脱甲时露出的雪白肌肤，眼神顿时有些火热，上前一把抱住她：“穿不上正好，这甲太硬，硌得慌，还是我家青媚这软玉温香的好。”说着，手就不老实起来。
“你干什么！”青媚脸一红，拍开他的手，“大清早的就没个正形，外面还有人呢！”
“怕什么，帐篷挡着呢。”易阙嬉皮笑脸地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又看向小蝶，“小蝶，你再试试，稍微改改应该就能穿了。”
小蝶红着脸点了点头，再次拿起寒甲，这次在易阙的帮忙下，勉强穿了上去。虽然还是有点宽松，但比青媚合适多了。“还……还行。”小蝶活动了一下胳膊，感觉寒甲虽然冰凉，却并不沉重，反而有一种淡淡的暖意。
“就给你了。”易阙拍板道，“以后遇到危险，这甲能帮你挡挡。”
小蝶眼睛亮晶晶的，用力点了点头：“谢谢易郎。”
“谢什么，都是自家人。”易阙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又看向青媚，故意叹了口气，“可惜啊，这么好的甲，有些人穿不上，只能靠我这龙爪手保护了。”
青媚知道他又在想歪心思，瞪了他一眼：“少油嘴滑舌，赶紧收拾东西，要出发了。”
三人嬉闹了一阵，开始收拾帐篷。等他们走出帐篷时，外面已经热闹起来了。雄鹰部落的人正在准备早餐，篝火上架着几口大锅，里面煮着肉粥，旁边还烤着全羊，香气四溢。
莫老头正跟鹰苍抱在一起，两人笑得格外开心。
鹰苍身材高大，肌肉虬结，比莫老头高出半个头，站在一起，一个像猛虎，一个像老狐狸，反差巨大。
可易阙细看之下，却发现莫老头虽然干瘦，但站在那里，却给人一种渊渟岳峙的感觉，仿佛体内藏着一头沉睡的凶兽，比鹰苍还要深藏不露。
“这莫老头，果然不简单，隐藏了不知多少。”易阙心中暗道。能在草原上混这么久，还能让鹰苍这样的部落族长如此敬重，绝不是普通的商人。
“易兄弟，这边来！”一个商旅的汉子看到他们，热情地招呼道。
易阙带着青媚和小蝶走过去，在篝火旁坐下。很快，就有人端来了肉粥和烤羊肉。肉粥熬得软糯，羊肉烤得外焦里嫩，撒上草原特有的香料，味道格外鲜美。
“易兄弟，昨晚辛苦你了。”旁边一个络腮胡汉子举杯道，“要不是你，我们还不知道要被密宗那伙人欺负成什么样。”
易阙笑着举杯回敬：“都是自己人，说这些就见外了。”
他注意到，不少商旅的人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善意和敬佩，显然是知道了昨晚的事。看来这莫老头，已经跟大家打过招呼了。
吃早餐的时候，鹰苍和莫老头走了过来。“莫老哥，此去海峡城，一路保重啊。”鹰苍拍着莫老头的肩膀，语气诚恳，“若是遇到什么难处，派人捎个信，我雄鹰部落绝不袖手旁观！”
“多谢鹰老弟。”莫老头笑着点头，“等我从海峡城回来，再陪你喝个三天三夜！”
“一言为定！”
两人又说了几句，鹰苍才转身离开。莫老头拍了拍手，大声道：“都吃饱了吧？吃饱了就动身，目标——海峡城！”
“好！”商旅众人齐声应道，纷纷起身收拾东西。
很快，五十多人的队伍就整装待发。驼队驮着满满的货物，汉子们牵着马，妇女们坐在马车里，浩浩荡荡地朝着草原深处进发。
易阙骑马走在队伍中间，青媚和小蝶坐在旁边的马车里，时不时探出头来跟他说几句话。阳光洒在草原上，青草泛着金色的光芒，远处的湖泊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天空蓝得像一块透明的绸缎。
“这日子，倒也不错。”易阙看着眼前的景象，心里美滋滋的。虽然前路可能还有密宗的追兵，但身边有美人相伴，还有莫老头这样的盟友，似乎也没那么难熬。
他回头看了一眼渐渐远去的雄鹰部落，又看了看前方辽阔的草原，握紧了手中的铁血神虎惊天刀。不管未来有多少风雨，他都会笑着面对——这才是他易阙的活法。
队伍在草原上缓缓前行，留下一串长长的脚印，很快就被风吹散，仿佛从未存在过。但属于他们的传奇，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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