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举报信里，他注意到了有用的信息：信中提到，娄家去林建国家时，带了不少箱子。
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很值得琢磨。
如果真像信里说的，是钱财的话，那无论林建国平时多清白，这次也难逃贪污受贿的嫌疑——除非他能找来娄振华当面对质。
李新年收到举报信，心情复杂。
刘海中的前车之鉴，让他不得不谨慎。
那件事是他仕途上最大的打击，构陷同事的污点让他的威信一落千丈。
人一旦被怀疑，别人自然会和他保持距离。
再三考虑之后，李新年决定去见许正豪。
许正豪在举报信里留了地址。
见面后，李新年还算满意，他能感觉到许正豪对林建国的恨意。
而且许正豪比刘海中聪明得多，能力也强得多。
李新年甚至觉得，如果当初投靠他的是许正豪而不是刘海中，局面也不会如此被动。
李新年详细问了举报信的内容，虽然他认为信里那两点用处不大，但还是想听听许正豪的想法。
许正豪显然有备而来，就算李新年不问，他也准备说清楚。
他刚提到“娄家……”
，就被李新年打断了。
李新年告诉他，娄家已经把轧钢厂的股份和其他几间铺子都上交了，这事上面已经定了性。
许正豪没想到娄家会这么决绝，舍弃了在四九城的偌大家业。
不过眼下不是深究的时候，既然娄家的事不能谈，那就只能说说林建国帮轧钢厂搞来大肥猪这件事了。
“李处长，您想想，林建国一下子搞来了这么多大肥猪，谁心里最不痛快？”
许正豪反问了李新年一句。
“谁？”
李新年一时还真没转过弯来。
难道不应该是他自己，或者眼前的许正豪吗？但既然许正豪这么问，答案肯定不是他们俩。
“一两头、甚至五六头大肥猪，其实都不算大事。”
许正豪接着说，“李处长，不是我吹，您给我开个采购证明，我下乡跑一趟，少说也能弄个七八头回来。”
“可这是五十头大肥猪啊。
您觉得，大昌县供销社的人心里能舒坦吗？”
这话让李新年一下子明白了。
按现在的规定，大昌县那边的农产品，本应由当地供销社统一收购、统一销售。
统购统销的政策下，农户的东西原则上都得先卖给供销社，再由上面统一调配。
当然，实际执行中总有例外。
这也就是为什么许正豪敢说，他能靠一张采购证明弄来猪。
但林建国一次拉来五十头，这个数量，肯定动了大昌供销社的“蛋糕”
。
“有道理，你接着说。”
李新年点头，对许正豪的分析很满意。
得到鼓励，许正豪更有劲了：“李主任，今年林建国能弄来这么多猪，大概是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可明年呢？既然今年他搞了五十头，明年是不是也得有这个数？甚至更多？”
“要是我们再给他加点任务——比如中秋国庆发福利，也让他负责筹备；明年年底再要求六十头、七十头大肥猪……您说，大昌那边还凑得出这么多吗？”
“到那时候，林建国为了完成任务，动作肯定小不了，动静一大，就容易出问题。”
李新年眼睛亮了。
许正豪这招虽然阴，但确实管用。
先把林建国捧高，等他下不来的时候，一失手就摔得惨。
有那么一瞬间，李新年甚至觉得许正豪这人太过阴险，要是进了体制，怕是得搅起不少风浪。
他心里还想得更远：教员说过，存地失人，人地皆失；存人失地，人地皆存。
既然林建国想把手伸进后勤处，那不如就把那些已经倒向他的科室交给他去管。
反正，后勤处现在的代理主官，还是他李新年。
只要他不犯什么错，那个代理处长的位置，无非就是“代”
字挂得久一点。
要是林建国在后勤采购上干得出色，李新年作为处长，自然也有一份领导功劳。
可要是出了岔子，李新年也能把责任推到林建国身上。
不像这一回，功劳全是林建国的，李新年反倒成了陪衬。
至于林建国能不能再做出更好的成绩——
李新年不太信。
光是那五十头肥猪，他就觉得林建国肯定走了什么不正之路。
就像许正豪建议的，下次把指标加到六十头，林建国肯定没辙。
哪怕还是五十头，这次风头出过之后，不知多少人会盯着林建国、盯着葫芦口大队那穷地方。
到时候，林建国怕是连五十头猪都凑不齐。
李新年当了这么多年干部，太清楚工人们的心思了。
一旦他们的期望落空，甚至打了折扣，就会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人从中克扣了他们该得的东西。
等到工人们不再支持林建国，李新年的机会就来了。
那时，林建国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完不成采购任务，被扣上“办事不力”
的帽子；要么就只能冒险走偏路。
李新年倒真希望他选第二条——那样收拾起来，可就容易多了。
“你常下乡吗？”
李新年忽然想到什么，问许正豪。
许正豪答：“我以前是轧钢厂的放映员，周围几个公社我都熟。
李处长要是需要，我可以多往乡下跑，帮您盯着葫芦口大队。”
李新年很满意。
跟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透。
刘海中那种蠢货，根本没法比。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卷钱和票，推到许正豪面前：“这事你多费心，有什么发现，马上告诉我。”
刘海中回四合院了。
是林建国批准的。
刘海中的媳妇，二大妈李招娣，来小院求了老太太好几回。
这快两个月，刘海中工作态度不错，改造也得力，看起来是真有悔改的意思。
又赶上过年。
林建国就准了刘海中回四合院过年的申请。
当然，也不是完全自由——他每天早晚还得去轧钢厂报到。
但比起整天被关在轧钢厂的拘押室里，能回家过年，已经好太多了。
难得地，刘海中还当面跟林建国说了声“谢谢”
。
刘海中放假这几天，似乎真的收敛了他那火爆的脾气。
至少，林建国再没听见刘家传来父亲训斥儿子的咆哮声。
其实，刘海中心里早已充满悔意。
在轧钢厂接受劳动改造期间，虽然有人看管，但他仍能与人正常交流。
除了最初几天有专人跟随，之后的日子里，看管人员只是上午把他从关押室带到车间，下午下班再送回去。
670 平时基本见不到看管人员的身影。
只要刘海中不逃跑、不惹事，他们就很少出现。
虽然顶着劳改犯的名义在车间工作，难免有些闲言碎语，但锻造车间多是干力气活的工人，性格直爽，没什么弯弯绕绕。
加上刘海中七级钳工的技术水平确实过硬，他很快发现，在车间劳改和平时工作并没有太大差别。
二儿子刘光天和三儿子刘光福带着李招娣来轧钢厂探望过刘海中几次。
通过他们，刘海中了解到自己被关后家里发生的一切。
当得知大儿子刘光齐在自己被捕、妻子昏迷生死未卜时，只回了一趟四合院就返回津州，连电报电话都杳无音信，刘海中对这个大儿子彻底失望了。
“老伴，让你受苦了。”
望着李招娣因神经受损而行动不便的腿，刘海中悔恨交加。
如今他已彻底断了当官的念想。
有了这段牢狱经历，他知道自己再也与仕途无缘。
现在他只想着认真工作，好好改造，尽快恢复七级锻工的工资待遇，为家里多挣些收入。
当着刘光天、刘光福和李招娣的面，刘海中从土炕里翻出一个木盒子——连李招娣都不知道这个秘密藏处，里面是他多年偷偷积攒的家底。
盒子里装着三根小黄鱼和三百元现金，加起来价值近千元。
刘光天和刘光福盯着盒子里金光闪闪的小黄鱼和厚厚的钞票，眼睛都看直了。
他们早把家里翻了个底朝天，却始终没找到这个被刘海中藏得严严实实的盒子。
李招娣倒还算平静，她虽不清楚具体数额，但早知道刘海中私下存了些养老钱。
刘海中曾对她说过，即便三个儿子都不管他，他也有足够的钱让老两口安度晚年，不至于挨饿。
“老二，找工作的事先别想了，专心读书。
等你毕业，我给你安排个正经工作。”
“老三，你也一样，要好好读书。
能考上大学最好，考不上，爹也给你找个正经工作。”
这是刘海中第一次当面给两个儿子交代未来的安排。
过去，他只对刘光齐说过帮忙找工作的话，对老二和老三，他几乎从不正眼瞧。
然而日久见人心，患难见真情。
如今刘海中看得清楚，大儿子刘光齐像躲瘟神一样躲着全家人。
即便因为李招娣的医疗费和何雨柱夫妇的补偿，刘光齐在津州工厂被扣了一半工资，他也没再来四合院或轧钢厂闹过。
这让刘海中死了心，同时也对刘光齐失望透顶——这个儿子，一点男人的担当都没有。
“这些钱明天就存进银行，金条也找人换成钱一并存了。
以后你们兄弟俩不用为钱发愁，里面的钱够支撑好几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别看你爹现在落魄，我的手艺还在。
再过两年，我照样能拿高工资。
到时候，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刘海中终于想通了。
他后悔当初鬼迷心窍，为了当官、为了整林建国，竟跟李新年那种吃人不吐骨头的人扯上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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