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宁娜醒来时,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是那种刚睡醒的迷糊,而是……过于清醒的空白。
身体轻飘飘的,像是卸掉了什么沉重的负担,连呼吸都顺畅得不可思议。
她眨了眨眼,异色瞳里倒映着银月之庭朦胧的天顶——那片流淌着银色光晕的雾气依旧在缓慢旋转,仿佛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
多久了?
她不知道。
只记得自己最后抱着膝盖,把脸埋在臂弯里,然后就……
睡着了。
居然真的睡着了。
在这种陌生到诡异的地方,在一位愚人众执行官面前,在浑身湿透狼狈不堪的情况下——她居然睡得不省人事。
芙宁娜慢慢坐起身。
湿透的礼服不知何时已经干了,布料柔软地贴在她身上,只是还残留着湖水浸过的淡淡褶皱。
左腿完全不疼了,被菈乌玛治好的伤口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站起来——
然后僵住了。
有什么东西……在她身上。
痒痒的,轻轻的,像羽毛拂过皮肤,又像……小动物在蹭她。
芙宁娜一激灵,猛地低头。
两只……东西,正趴在她腿上。
那是两个拳头大小的光团,通体半透明,泛着柔和的月白色光芒。
它们没有明确的五官,但光团表面流动的纹路隐约构成了眼睛和嘴巴的轮廓。
此刻,其中一只正用“脸”轻轻蹭着她的膝盖,另一只则在她手边打转,光团边缘伸出两条细细的、星光凝成的触须,好奇地碰了碰她的指尖。
芙宁娜呆呆地看着它们。
这是……什么?
似乎是察觉到她醒了,两只小光团同时抬起头。
它们没有脖子,但光团向上飘了飘,正对着她的脸。
其中一只歪了歪身子——如果那团光有身子的话——脑袋旁边冒出了一个细小的、由星光构成的问号。
“?”
芙宁娜:“……”
好、好可爱……
她下意识伸出手,想摸摸那个问号。
可指尖刚碰到,问号就“噗”地一声散成细碎的光点,随即又重新凝结起来。
小光团似乎被吓了一跳,往后飘了一小段距离,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靠回来,继续蹭她的手。
“这些小家伙好像很喜欢你呢。”
声音从庭院中央传来。
芙宁娜抬起头。
哥伦比娅依旧坐在那棵树下,闭着眼,面纱随着她说话轻轻起伏。
她赤足下的月牙底座缓缓旋转,整个人笼罩在一层静谧的光晕里。
“它、它们是什么?”芙宁娜小声问。
“月灵。”哥伦比娅说,“月光里诞生的精灵。平时都躲在花瓣里睡觉,很少会主动亲近人。”
她顿了顿。
“你身上……有让它们安心的气息。”
芙宁娜愣了愣。
让月灵安心的气息?她自己怎么不知道?
她低头看着那两只蹭来蹭去的小光团,它们确实一点敌意都没有,甚至……有点呆头呆脑的。
其中一只蹭够了她的膝盖,开始尝试往她肩膀上爬,结果“脚”下一滑,咕噜噜滚回她腿上,晃晃脑袋,又继续爬。
芙宁娜没忍住,轻轻笑了一声。
笑声很轻,但在寂静的庭院里格外清晰。
哥伦比娅偏了偏头。
“想听关于月灵的故事吗?”她忽然问。
芙宁娜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
她看着哥伦比娅闭目静坐的身影,看着那层永远笼罩在她身上的、与世隔绝般的孤独感,心里某个地方动了动——但很快又冷了下来。
她这些天听了太多故事了。
关于预言,关于命运,关于神明与谎言,关于任务与欺骗。
她累了。
“不想。”芙宁娜说,声音很直,没留什么回旋的余地。
庭院里安静了几秒。
哥伦比娅没有说话。
她只是缓缓从白石上站起身,赤足轻轻一点,整个人便飘了起来,朝着庭院上空——朝着那片银色雾气最浓郁的地方飞去。
那里悬浮着一颗巨大的月亮。
银白色的,月牙状,材质不明,表面流淌着柔和的光泽。它静静悬挂在雾气中央,仿佛是这个空间的核心。
哥伦比娅飞了上去,落在月牙弯曲的凹处,侧身躺下。她闭着眼,面纱下的脸转向外侧,长发如瀑布般垂落,六翼头饰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她没有再看芙宁娜,也没有再说话。
像是被拒绝后,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世界里。
芙宁娜坐在花丛中,看着那个躺在月亮上的身影。
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可她真的不想听故事了。
她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趴在她腿上的一只月灵。
小光团发出舒服的、细微的嗡鸣声,光晕微微起伏。
安静。
太安静了。
安静到……那些被刻意压下的思绪,开始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从哪里开始出错的?
她仔细回想。
从在至冬宫被女皇册封为执行官?从被阿蕾奇诺带回至冬?从……更早之前?
脑海中闪过阿蕾奇诺的脸。
灰发,红瞳,永远平静的表情,偶尔从眼底掠过的、她曾以为是温柔或犹豫的东西。
——“真的想好了吗?”
在壁炉之家的茶室里,阿蕾奇诺这样问她。
那时她以为那是关心,是提醒,是……某种她不敢深想的在意。
可现在想想呢?
那是不是……早就知道结局的确认?是任务执行前的最后确认?是猎人看着猎物一步步走进陷阱时,礼貌性的提醒?
芙宁娜的手指猛地收紧。
趴在她腿上的月灵吓了一跳,光团急促地闪烁了两下,但没逃走,只是疑惑地“看”着她。
五百年的扮演经验。
五百年的察言观色,五百年的揣摩人心,五百年的……分辨真心与假意。
她曾经以为自己很擅长这个。
在歌剧院的舞台上,在审判庭的聚光灯下,她能精准地捕捉每一个观众的情绪,调整自己的表演,让所有人都相信——她就是水神,她就是神明。
可原来,在真正的戏台下,在别人为她编织的剧本里……
她才是最拙劣的观众。
阿蕾奇诺的每一次接近,每一次保护,每一次那些似有若无的暧昧与悸动——
都是任务。
都是计划的一部分。
都是为了把她带到至冬,带到女皇面前,让她成为那个可笑的「公主」。
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
疼。
不是尖锐的疼,是钝的,闷的,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慢慢碎掉,碎得很彻底。
原来我在你眼里……
只是任务啊。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上来。
这一次,她没忍住。
一滴,两滴,砸在她手背上,滚烫的。然后是更多的,连成线,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她干燥不久的衣襟。
她没出声,只是肩膀微微发抖,低着头,任由眼泪往下掉。
月灵们似乎感知到了她的悲伤。
它们不再蹭她,不再玩耍,只是静静地趴在她身上,光晕温柔地包裹着她,像在给她一个无声的拥抱。
芙宁娜哭了很久。
哭到眼睛发肿,哭到呼吸都开始抽噎。
然后她轻轻笑了一声。
笑声很轻,带着浓浓的自嘲。
五百年的神明扮演,五百年的孤独坚守,最后换来的……是更深的欺骗,是更冰冷的利用,是一个连她自己都感到荒唐的执行官头衔。
真可笑啊。
她慢慢倒下去,重新躺回花丛里。
蓝色花朵在她身下柔软地托着她,花瓣上的月光光点明明灭灭,像是在为她叹息。
她闭上眼睛。
意识再次沉入黑暗之前,她感觉到那两只月灵轻轻趴在她胸口,一动不动,像在守护着什么易碎的梦。
而高处,躺在银月上的哥伦比娅,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那叹息声太轻了,轻得刚出口就被月光吞没。
只有她脚边一株蓝色花朵,悄然从浅蓝褪成了纯白。
像一场无声的哀悼。
请大家记得我们的网站:暴风中文(m.baofengzw.com)原神:我芙宁娜,于万水之上谢幕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