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铁链拖地的“叮……哐——”声,简直像是从十八层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在人的耳膜上磨着刀子。
声音由远及近,每一下都敲在心尖上,沉重、冰冷,还带着一股子难以名状的粘腻感。
紧接着,一股子腥冷的水汽从地道尽头翻涌而出,像是一头无形的巨兽吐出的寒息,瞬间将地道里的空气都冻得像是结了冰碴。
这味道,陆寒太熟悉了。
不是寻常的地下水,而是混合了铁锈、腐泥和……血的死水味。
他二话不说,整个人如同一张被风吹落的纸片,轻飘飘地俯下身,将耳朵紧紧贴在了冰冷潮湿的石板上。
“咚……咯吱……咚……咯吱……”
地面的震动,细微却极有规律,透过颅骨直达他的听觉深处。
这不是人走的步子,也不是什么怪物爬行的动静。
这声音,是机械的,是冰冷的,是绞盘转动时,那沉重的铁锚被一寸寸拉起,又重重落下的声音!
陆寒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三日前,阿哑那张用炭笔在破布上画下的雁门地脉图,瞬间在他脑海里清晰地浮现出来。
那歪歪扭扭的线条,如同蛛网般遍布雁门关地下,其中一条粗黑的线被阿哑重重圈出,旁边标注着几个潦草的字:“古渠通暗河,冬涸夏涌”。
现在是隆冬,暗河早已冰封,河水断流。
除非……除非是有人工引水!
楚相玉这个疯子,他竟在地底造了一片“海”!
电光石火间,陆死士的冷静与谋士的缜密合二为一。
他猛地站起,身形如电,几个疾步便冲到了地道的一个岔口。
这里石壁犬牙交错,回音效果最好。
他不再犹豫,反手抽出腰间那根乌木鼓槌,对着一面凸起的岩壁,以一种奇特的韵律敲击起来。
“咚!咚!咚!——咚!咚!”
三长两短,声音沉闷却穿透力极强,在地道中反复回荡。
这不是什么曲调,而是他和阿哑之间用生命换来的暗号——“水机启动,速来!”
就在陆寒示警的同时,谢卓颜的目光却如同被磁石吸住一般,死死地钉在那地道尽头的一道石缝上。
楚相玉那枚脱手而飞的蟠龙玉佩,在空中划过一道凄美的弧线后,不偏不倚,正好“叮”的一声,滚进了那条仅有半尺宽的排水暗槽里。
幽蓝的火光下,湍急的水流正从槽内涌出,那玉佩眼看就要被冲入更深的黑暗之中。
不行!
谢卓颜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那玉佩上刻着的,是楚相玉与契丹人勾结的密文地图,是扳倒楚氏一族、安定北疆的铁证!
若被这暗河冲走,流入辽国境内,所有人的牺牲都将付诸东流。
说时迟那时快,她甚至没有丝毫犹豫。
左手一扬,腰间那条薄如蝉翼的软剑“唰”地一声弹出,剑身在空中一绕,如灵蛇般缠住头顶一块凸起的石棱。
她借着这一瞬间的拉力,整个人纵身一跃,身姿轻盈得像一只被惊动的雨燕,精准无比地落入了那狭窄的暗槽之中!
“嘶——”
刺骨的寒水瞬间淹没她的双足,那是一种能钻进骨头缝里的冷,仿佛有无数根冰针在疯狂地扎着她的血肉。
水流之急,远超想象,几乎要将她整个人冲倒。
她咬紧牙关,双脚死死抵住槽壁,稳住身形,右手长剑探出,剑尖如长了眼睛一般,向着水流中的玉佩丝绦疾点而去。
“叮!”
剑尖精准地勾住了那根红色的丝绦。
谢卓颜心中一喜,正要发力将玉佩挑起,脚下却猛地一沉,一种尖锐的刺痛从足底传来!
她低头一看,只见槽底浑浊的水中,竟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倒钩铁蒺藜!
这是楚相玉的“断后陷阱”!
更让她亡魂大冒的是,随着铁蒺藜被触动,上游某处传来“轰隆”一声巨响,一道沉重的铁闸正在飞速落下!
楚相玉这是要将所有追兵都困死在这暗无天日的水牢里!
地道入口处,杨业率领的三十名亲卫终于赶到。
老将军一眼就看到了肩头血肉模糊、却依旧像一尊铁塔般死死抵住铜枢的慧明。
那袈裟早已被鲜血染成暗紫色,慧明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青,可他的眼神,却亮得惊人,充满了赎罪后的决绝。
“堵上!”杨业的吼声如同惊雷,“用冻土!把所有引线残道都给老子填死!”
他又指向两侧墙壁上那些不起眼的通风孔,对身后的弓手喝道:“火油箭,封死它们!一只苍蝇都不能让他飞出来!”
安排完这一切,老将军的目光变得无比深沉。
他一把拉过身边的副将,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如铁,带着一股子悲壮的决绝:“听着,半个时辰。如果半个时辰后,陆先生他们还没出来……就用我们带来的最后那批火药,炸塌这段地道!一个叛贼也不能留给大宋的江山!”
副将浑身一震,双目赤红,却重重地点了点头。
杨业转过身,望向地道深不见底的黑暗,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不为人知的狡黠与痛惜。
他心中默念:陆先生,老夫只能做到这里了。
西侧那条旧马道,是我年轻时犯浑,为了走私几趟皮货挖的,除了我,没人知道。
那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地道深处,绞盘的“咯吱”声越来越响,铁链的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地道为之震颤。
就在这时,一道黑影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从顶部一个不起眼的检修孔中滑落,稳稳地站在了陆寒身边。
是阿哑!
他怀里抱着一个粗陶罐,一落地,便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然后双手做了一个剧烈震动的姿势,最后指向那根不断被拉起的、水桶粗的铁链。
陆寒瞬间领会。鼓面共振!
阿哑打开陶罐,一股刺鼻的酸味扑面而来,里面是硝石与烈醋的混合液。
陆寒毫不迟疑,与阿哑合力将陶罐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说书鼓的正下方。
陆寒深吸一口气,双目微闭,指节再次落在鼓面。
这一次,他敲出的不再是悲歌,而是金戈铁马、气吞山河的《破阵乐》!
他刻意压低了频率,那鼓声不再高亢,而是化作一股股低沉、雄浑的声浪,如同无形的巨锤,一次次砸向空气。
“嗡——嗡——嗡——”
鼓面剧烈地震动起来,陶罐内的硝醋混合液在共振下被激荡成一片浓密的白雾,争先恐后地从罐口喷涌而出,精准地笼罩住了那根正在缓缓上升的巨大铁链。
“咔……咔嚓……”
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金属腐蚀声响起。
铁链与绞盘咬合的铰轴处,被这白雾一熏,竟像是被强酸腐蚀了一般,转速骤然大减!
成功了!陆寒心中一喜。
然而,就在绞盘即将停滞的那一刻,暗槽深处,谢卓颜的声音忽然传来,带着一丝前所未有的惊恐与沙哑:
“陆寒……这水里……有东西!”谢卓颜那声惊恐至极的呼喊,像是根淬了冰的针,猛地扎进了陆寒的耳朵里。
他的鼓声戛然而止!
那震天动地的《破阵乐》瞬间消散,整个地道只剩下铁链被腐蚀的“滋滋”声和死一般的寂静。
水里有东西!
那能是什么东西?
在这被楚相玉精心改造过的地下水牢里,除了死亡,还能有什么?
暗槽之中,谢卓颜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她刚刚在浑浊刺骨的水流中摸索,指尖触到的不是预想中的冰冷石壁,而是一片滑腻腻、软塌塌的……布料?
她心头一凛,顺着那布料往上摸,摸到了一张肿胀僵硬的脸,和一双死不瞑目、瞪得如铜铃般的眼睛!
是胡黑!
这个楚相玉手下最凶残的爪牙,竟然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浮尸,无声无息地漂荡在这暗河之中。
更让谢卓颜头皮发麻的是,她一把撕开胡黑的衣襟,发现他怀里死死攥着半张被水泡得发皱的羊皮纸!
借着上方石缝透下的幽光,她勉强辨认出上面的字迹,那赫然是一张水文图,旁边用血红的朱砂潦草地标注着:“子时开闸,引桑干河水倒灌雁门!”
这个疯子!他不止是要用水雷阵,他要淹了整座雁门关!
就在她心神巨震的瞬间,“轰隆”一声闷响,头顶那块封死的石板竟然被人从外面整个掀开!
刺眼的火把光芒如利剑般刺下,紧接着,数条粗大的铁索“哗啦啦”地垂落,七八个身形彪悍、满脸刺青的辽国死士,如同下饺子般顺着铁索滑了下来!
完了!是埋伏!
电光石火间,谢卓颜根本来不及思考。
她反手一拧,用尽全身力气,硬生生将那枚冰冷的蟠龙玉佩,死死地塞进了胡黑那早已僵硬、张开的嘴巴里!
然后,她猛地一推,借着湍急的水流,将胡黑那具沉重的尸体狠狠推向了前方,正好挡在了那些辽国死士的落脚点!
几乎在同一时间,她整个人如同一条滑溜的泥鳅,猛地一个倒仰,屏住呼吸,不顾一切地沉入了槽底那层厚厚的、冰冷刺骨的淤泥之中!
“噗噗噗!”
上方,辽国死士落入水中,手中弯刀对着水面一阵疯狂劈砍,水花四溅,刀光在狭窄的暗槽里划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却全都砍了个空。
地道深处,陆寒侧耳听着那突然爆发又迅速消失的打斗声,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他缓缓举起那根乌木鼓槌,对着身边的阿哑,轻轻做了一个手势。
“准备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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