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124米。
这里是光的坟墓。
重型潜水鞋砸在钢板上,“咚”的一声,沉闷得像是敲在充满了水的耳膜上。
陈默膝盖微弯,顺势卸去下坠的力道,铅块腰带像一只沉重的大手,把他死死按在U-977号的舰桥围栏上。
这就是那块“墓碑”。
这艘长约67米的VII-c型潜艇,并没有像图鉴里那样侧卧在泥沙里挺尸。它违背了物理常识,舰艏朝上,垂直地插在海床上。
像一枚卡壳的巨型鱼雷,又像是一根试图刺破海面、指向上帝的中指。
强光手电劈开浑浊的海水,照亮了眼前斑驳的钢铁尸骸。
厚厚的海苔和藤壶爬满了艇身,原本的灰色涂装早就不见了,现在的它,看起来像是一头长满了脓疮、死去多时的座头鲸。
只有那些生物附着物的缝隙里,偶尔露出一两颗铆钉,透着股冷硬的死气。
“滋……滋滋……”
耳机里炸起电流声,海面上的信号被深海磁场撕扯得支离破碎。
“陈、陈老板?人呢?听得到吗?生命监测仪报警了……心率45?你别吓我啊!”
老张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狠狠打磨过,透着一股子在乱葬岗走夜路的慌张。
陈默没急着回话。
他在调整呼吸。
在这个深度,吸进肺里的每一口高压气体,都像是一把碎玻璃渣子。
心率45,这是“哺乳动物潜水反射”机制启动的标志。他在主动降低代谢,像一条真正的鱼那样活着。
“我在。”
声音在铜头盔里回荡,冷得不像个活人,“我站在指挥塔上,这儿很安静,没鬼。”
“看、看见什么了吗?刚才雷达上那个影子……”
陈默举起手电,光柱扫过指挥塔上方的潜望镜支架。
空的。
只有几缕黑色的废弃渔网挂在升降杆上,顺着暗流缓缓飘荡。
乍一看,像极了溺死女人的长发,又像是一具被抽了骨头的尸体在海里跳舞。
并没有那个穿着潜水服向他招手的“自己”。
幻觉没了。
或者说,当他真的踩在这艘铁棺材上的那一刻,那些虚头巴脑的恐惧,就被这种几百吨钢铁带来的压迫感给碾碎了。
【系统提示:载具匹配成功】
【当前地图:U-977号潜艇(沉没状态)】
【身份同步率:65%】
【技能触发:机械亲和(进阶)——你能听到它的“痛”】
陈默伸出手,厚重的橡胶手套按在冰冷的指挥塔外壁上。
这里不是死寂的。
隔着手套,隔着潜水服,甚至隔着这能把人压扁的水压,他感觉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震颤。
嗡——
频率极低,两秒一次。
不是引擎轰鸣,不是海流冲刷。
那是金属疲劳应力的释放,是这头钢铁巨兽在漫长的八十年里,对抗深海重压时的呻吟。
它在痛,骨架在响,铆钉在哀嚎。
陈默从腰包里掏出那块沛纳海Luminor。
在这一片漆黑的深渊里,表盘上的镭夜光刻度亮得刺眼。秒针的每一次跳动,都仿佛牵引着周围海水的律动,把时间一寸寸割开。
他把手表的背面,贴在了指挥塔那个锈迹斑斑的舱门旁。
“咔哒。”
一声极轻的脆响。
不是表发出的,是从潜艇肚子里传出来的。
就像是两块咬合得死死的齿轮,突然尝到了久违的润滑油,轻轻地,松动了一微米。
这艘船,认得这块表。
或者说,里面的“东西”,认得这块表。
陈默收起表,反手拔出绑在腿侧的钛合金潜水刀。
他没去撬那个长满藤壶的手轮,而是用刀背,开始清理上面的附着物。动作并不粗暴,反而带着修表匠特有的精准。
一下,两下。
灰白的藤壶碎屑炸开,露出了下面暗红色的防锈漆,还有一串被岁月啃得坑坑洼洼的德文编号:Kriegsmarine(海军)。
“陈老板?你在干嘛?氧气耗量不对劲……”老张的声音又来了,带着哭腔。
“我在敲门。”
“敲……敲门?”老张差点咬了舌头,“别闹了祖宗!那里面除了水就是尸体!谁给你开门?海绵宝宝吗?”
陈默没理他。
他反握刀柄,用坚硬的钛合金刀托,对着舱门的中心位置,重重地敲了下去。
“铛——”
声音沉闷,刚传出去不到一米,就被深海吞噬了。
“铛——铛——”
两短。
这是一长两短。
这是U型潜艇归航时的灯语节奏,也是水手们隔着舱壁传讯的暗号。
翻译过来就是:我回来了。
陈默停下动作,把那个沉重的铜头盔贴紧了舱门。
这一秒,时间凝固。
耳机里老张粗重的呼吸声、远处暗流的涌动声,全都消失了。
全世界只剩下陈默自己的心跳,在头盔里无限放大,像是擂鼓。
一秒。
五秒。
十秒。
死一样的寂静。
“我就说嘛……”老张在上面松了口气,语气有点虚脱,“陈老板,看一眼得了,这地儿邪性,咱们赶紧撤……”
“铛。”
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毫无征兆,直接从舱门**内部**炸响。
老张的声音戛然而止,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
陈默的瞳孔猛地缩成针尖。
那不是回声。回声是浑浊的,而这个声音清晰、锐利,带着金属特有的质感。
就像是……有人在门的那一边,拿着一把同样的扳手,狠狠地回敲了一下。
“铛——铛——”
紧接着,又是两下短促的敲击。
一长,两短。
严丝合缝,节奏完全一致。
一股凉意顺着尾椎骨直冲天灵盖,陈默感觉浑身的汗毛在这一刻全都炸立起来。
物理层面的撞击。
在124米深的海底,在一艘沉了八十年的密闭潜艇里,有“东西”在回应他。
“陈、陈、陈默……”老张的声音彻底变了调,牙齿都在打架,“那是什、什么动静?声纳显示……潜艇里面有高频振动源!活的?!”
陈默没说话。
他缓缓直起腰,把潜水刀插回刀鞘。
脑海里那个梦又浮现出来——那个叫汉斯的大副,拼命砸着门,喊着“别开门”。
但现在,他站在门外。
如果不打开这扇门,如果不搞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在敲门,这个“沉船打捞员”的剧本就永远是个死结。
更重要的是,那种该死的宿命感,正推着他往前走。
陈默伸出双手,握住了那个直径半米的圆形手轮。
并没有想象中的锈死感。
手掌覆盖上去的那一刻,【机械亲和】全功率运转。
在他的感知里,那些锈蚀的螺纹、卡死的插销,仿佛瞬间变成了透明的3d剖面图。
哪里要用力,哪里要震动,哪里是支点,一清二楚。
“吱——嘎——”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那扇尘封了八十年的舱门手轮,动了。
一圈。
两圈。
随着手轮转动,并没有那种高压气泡狂涌的景象,也没有水流倒灌。这说明指挥塔内部早就注满了水,早已与外界压力平衡。
但这反而更诡异了。
既然全是水,刚才那清脆的敲击声是怎么回事?在水里挥动扳手,阻力大得惊人,声音不可能这么脆。
除非……
门的另一边,是干的。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陈默自己都觉得扯淡。
但这世上扯淡的事儿多了去了。比如他在大学门口卖拉面,比如他能修好一座城市的机械心脏,比如他现在正站在海底敲死人的门。
“咔哒。”
最后一道锁扣弹开。
舱门向外弹起了一条缝隙。
预想中的高压水流没有出现,反倒是一股极其微弱的气流,顺着那道缝隙溢了出来。
气泡在强光手电下翻滚上升,像一群逃窜的幽灵。
陈默凑近了一些。
透过那层薄薄的气泡,他闻到了一股味道。
即使隔着厚重的循环供气系统,那股味道似乎也直接钻进了他的天灵盖。
那是陈年的机油味。
是发霉的黑面包味。
是浓烈得化不开的……属于1945年的空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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