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光刺破薄雾,将血色尚未完全干涸的河滩与战场染上一层清冷的亮色。
经过一夜休整,征界军士卒们虽难掩疲惫,但精气神恢复得极快。
丹药辅助,严苛训练打下的底子,以及首战告捷,陛下亲临带来的亢奋,都让他们迅速从高强度的厮杀中调整过来,眼眸中重新燃起锐利而沉稳的光芒。
被解救的数万宋人俘虏,在忐忑不安中度过了一夜。
他们被集中安置在相对干净避风的区域,分发了缴获自金军的粮食和清水,甚至还有征界军医官为重伤者做了最基础的包扎。
这待遇,与在金人皮鞭下朝不保夕的日子相比,已是天壤之别。
起初,他们如同受惊的鹌鹑,对周围那些沉默寡言,气息冷冽的银甲军卒充满了恐惧。
毕竟,这些人是能将凶悍金人如同砍瓜切菜般屠杀,甚至驱使其自相残杀的恐怖存在。
在他们朴素的认知里,比狼更凶的,只能是虎,是煞神。
然而,随着接触的增多,他们意外地发现,这些“煞神”似乎并不难相处。
当然,沟通最初有些尴尬。
宋地口音本就繁杂,南北差异巨大,加之时代变迁带来的用语习惯细微不同,让双方交流起来有些磕绊。
但语言的根底终究相通,汉字亦可书面沟通。
很快,在识文断字的宋人,多是原低级官吏、落第秀才或被掳的商人,与征界军中粗通文墨的队正、文书努力下,磕磕绊绊的对话得以建立。
“军爷……你们,从何处来?”有胆大的老者小心翼翼地问。
“大景。”
负责看守的年轻什长言简意赅,擦拭着刀上的血迹。
“大……景?”
老者茫然,与周围人对视,皆摇头,“那是……何方州郡?莫非是江南新立的军镇?”
“非此界之土。”
什长顿了顿,似乎觉得无需隐瞒,或者说,陛下并未下封口令。
“乃另一世界,皇帝陛下统御之疆域。”
另一世界?
皇帝陛下?
这些词汇如同惊雷,在宋人俘虏中迅速炸开,引发了更大的震动与茫然。
另一个世界?
那是什么概念?
仙界?
还是……海外仙山?
而那位金甲红披,威严如神魔的女子,竟然是另一个世界的皇帝?
消息如同野火燎原,无法遏制,也无人刻意遏制。
林曌对此并无明确禁令,跨界的接触本就无法完全保密,尤其面对数万即将被带回汴京的见证者。
当宋人们终于将零碎的信息拼凑起来——这支军队来自一个名为“大景”的异界皇朝,奉那位女帝之命跨域征伐,目标直指为祸中原的金虏。
他们看向征界军士卒的眼神,再次发生了剧变。
恐惧并未完全消失,但其中混杂了更多难以置信的敬畏和好奇。
“天兵!定是天兵下凡!”
“那位女皇帝,莫非是九天玄女转世?来搭救我等受苦受难的汉家子民?”
“怪不得!怪不得金狗那般不堪一击!原来是触怒了天威!”
“大景……天朝上国啊!”
许多普通百姓,尤其是底层民众,迅速将征界军神化为“天军”,将林曌尊为救苦救难的神只化身。
这种认知虽然朴拙,却极大地消解了他们的恐惧,代之以一种近乎盲目的信任与依赖。
能在绝境中被“天兵”拯救,总好过在金人铁蹄下化为枯骨。
唯独被严密看管在两辆破车附近,形同囚犯的徽钦二帝,在辗转听闻这些消息后,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尽了,只剩下一片死灰般的绝望。
“异界……皇帝……”
赵佶失神地喃喃,他比普通百姓更能理解这几个字背后所蕴含的颠覆性意义。
这意味着,他们最后一点利用价值——作为宋朝象征的价值——也彻底消失了。
对方是来自另一个完整世界的帝王,岂会在乎他们这两个已亡国的废帝?所谓的“带回汴京吊死”,绝非虚言恫吓,而是对方帝国意志的冰冷体现。
赵桓则蜷缩在角落里,双目空洞,连恐惧的力气似乎都没了。
从云端跌入泥沼,再被来自天外的巨手碾入尘埃,这种命运彻底失控,沦为板上鱼肉的感觉,足以击垮任何脆弱的神经。
征界军士卒对待普通宋人俘虏,态度还算平和,甚至偶有关照。
但对于俘虏群中那些原本身份显赫,衣冠尚算整齐的官员、世家子弟、豪族代表,则明显冷淡疏离许多,眼神中甚至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淡漠。
很快,在各级军官的示意下,一些粗通文墨或见识稍广的士卒开始对这些宋人进行初步的“甄别”。
他们根据口音、衣着、谈吐、以及俘虏之间的互相指认,将人群大致区分开来:普通百姓、军户匠人、商贾小吏……以及,原宋廷官员、地方豪强、名门士族与赵宋皇族。
这种分门别类的做法,让宋人俘虏中那些原本的“体面人”心中警铃大作,涌起强烈的不安。
他们敏锐地感觉到,这些“天兵”对他们的态度,与对泥腿子们截然不同。
那并非尊重,而是一种评估,甚至隐隐的排斥。
他们试图套近乎、讲道理、摆身份,但往往换来的是更加冷硬的态度和明确的隔离指示。
慑于征界军赫赫凶威,无人敢公开质疑或反抗,但那种被区别对待、前途未卜的惶恐,如同阴云般笼罩在这部分人头顶。
……
当清晨的阳光彻底驱散晨雾时,昨夜那场“百人生机”残酷游戏的最终场地,也清晰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开阔地上,尸骸堆积如山,断臂残肢与内脏污血混杂,几乎无处下脚。
浓烈的血腥和尸臭即使用生石灰简单处理过,依旧熏人欲呕。
而在这一片狼藉之中,唯有不到百人,如同从血池里捞出来一般,勉强站立着。
这些人个个带伤,神情或麻木,或凶戾,或残留着疯狂的余烬。
但无一例外,他们身上都散发着远超普通金兵的彪悍气息,眼神锐利如受伤的孤狼,体格也明显更为雄健。
仔细感应,能察觉到他们周身隐隐环绕着一股凝而不散、充满侵略性的“势”——那是将个人勇武、战斗意志与血腥煞气凝聚到一定程度后,在此界规则下形成的一种特殊力量显化。
昨夜万人自相残杀,如同最残酷的自然选择。
能最终活下来的,无一不是金军中最凶悍、最狡猾、同时也是对“势”掌握最深的精锐。
那些只靠蛮力或运气的,早已成了脚下尸山的一部分。
林曌在一众亲卫的簇拥下,策马来到这片血腥屠场边缘。
她目光平静地扫过那百名摇摇欲坠却依旧挺立的金人幸存者,眼中并无意外。
她之所以下令采取这种极端方式处置俘虏,除了震慑和削减数量,另一个重要目的,便是进行“筛选”。
普通金兵俘虏价值有限,但这些历经最残酷淘汰而存活、且明显掌握此界特殊力量“势”的个体,则具有研究价值。
大景界灵气初显,武道方兴。
而此界虽混乱,却灵气盎然,却似乎有着不同的力量发展路径。
宋人、金人的“势”,西夏故地那些西人可能拥有的“斗气”与“魔法”……这些都是值得观察和剖析的样本。
了解异界的力量体系,对于未来可能发生的更多跨界接触,有着重要意义。
“查验一下,还有多少能用的。”林曌淡淡吩咐。
雷虎应喏,带人上前。
粗暴但迅速地检查了这百人的伤势和状态,剔除了其中受伤过重,显然活不了多久的十几人,最终剩下约八十人。
“陛下,剩下这些,虽都带伤,但根基未损,那股‘势’也还在,应是金虏中最顶尖的那批‘拔里速’和‘谋克’。”雷虎回禀。
“嗯。”林曌微微颔首,“给他们止血,喂些丹药吊住性命,单独关押,严加看管。这些人,朕另有用处。”
“末将明白!”
很快,这八十名从地狱般的自相残杀中爬出来的金人最强者,被套上沉重的铁链镣铐,由一队精锐征界军士卒专门押走,与他们那些已成尸山的同胞命运,暂时分道扬镳。
……
日上三竿,休整完毕的征界军开始拔营。
战场已做了初步清理。
金军遗弃的无数辎重、财货、车辆被归拢,部分精良军械和完好战马被征界军收纳,更多的粮草布匹则准备分发给被解救的宋人,或随军带走。
那越来越庞大的金人头颅京观,被特意留在原地,如同一座无声的恐怖丰碑,宣示着此处发生的一切。
队伍重新开拔,方向:东南,汴京。
近万银甲骑兵依旧军容鼎盛,队列严整,只是马背上或多或少都系着证明战功的首级,平添几分肃杀。
队伍中段,是缴获的大量物资车辆,以及被严密看管的金人重伤员和那八十名特殊俘虏。
队伍后方,则是规模庞大的宋人队伍。
近五万被解救的百姓,在征界军指派的一些原宋军低级军官或民间有威望者的协助下,勉强编成数列,携带着分发的有限口粮和御寒之物,怀着复杂难言的心情,跟随着这支拯救了他们、却又让他们感到无比陌生和敬畏的军队,踏上归途。
徽钦二帝被关在原本囚禁他们的破牛车里,置于宋人队伍最前方,如同两面活着的耻辱招牌。
两人面如死灰,眼神空洞,对沿途的一切都已麻木。
许多宋人偷偷望着前方那金甲红披,始终居于骑阵最前端的背影,又看看牛车里那对曾经的“官家”,心中百感交集。
天壤之别的对比,让“皇帝”二字在他们心中的分量与定义,悄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林曌策马而行,目光越过苍茫原野,仿佛已看到了那座饱经蹂躏、亟待清洗与重塑的千年古城。
汴京,就在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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