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裹着染布的艾草香，漫进懒人小铺的窗户。许诺趴在刚刷完漆的木桌上，笔尖在粗纸上画得飞快，纸上是个歪歪扭扭的书架，每一层侧边都标着“小滑轮”“拉绳”，最上面还写着“自动翻书架——躺着看书不用手”。
“顾长风！你看这个！”她举着图纸，朝正在组装小板凳的顾长风喊，声音里满是兴奋，“冬天窝在被窝里看书，手不用伸出来翻页，拉一下绳子就能翻，多省事！”
顾长风放下手里的锤子，走过来凑着头看图纸，眉头却慢慢皱起来。他指着图纸上的拉绳，语气很实在：“用绳子拉翻页，力道不好控——轻了翻不过去，重了书会掉下来，而且每本书厚度不一样，滑轮的高度得调，太麻烦。还有，做这个得用结实的木料，成本比小板凳高，客人不一定愿意买。”
“麻烦也得做！”许诺把图纸往桌上一拍，有点急了，“懒人就想省这点事！我上次窝在被窝里看书，手伸出来翻页，冻得发麻，要是有这个书架，哪用遭这罪？”
“可做生意得考虑实用啊！”顾长风也提高了点声音，拿起图纸指给她看，“你看这滑轮，得装在书架侧边，占地方不说，还容易积灰，清理起来费劲。咱们现在卖的小板凳、拖鞋，都是简单实用的，这个书架太复杂，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我觉得合适！”许诺别过脸，抱起胳膊，“你就是嫌麻烦，不想做！”
“我不是嫌麻烦，是怕做出来没人买，浪费材料！”顾长风也有点无奈，把图纸放在桌上，“咱们现在刚试营业，得先把基础的做好，等稳定了再搞复杂的，行不行？”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声音越来越大，蹲在旁边帮着缝靠垫的小徒弟吓得手里的针都掉了。她捡起针，小声劝：“许姐，顾大哥，你们别吵了……要不先做个小的试试？要是不好用，再改嘛。”
老张师傅也从染房走过来，手里拿着块刚晾干的布，笑着打圆场：“年轻人吵吵很正常，我跟你张婶当年为了染什么颜色的布，还吵过架呢！小诺想做，是有创意；长风考虑成本，是务实，都没错。要不这样，长风你就按小诺的图纸，做个小的样品，好用就批量做，不好用就当玩，也不浪费多少材料。”
顾长风看了看气鼓鼓的许诺，又看了看老张师傅，沉默了几秒，拿起图纸折好，揣进兜里：“行，我做个样品试试。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是不好用，可不能怪我。”
许诺没说话，却偷偷从抽屉里拿出块红枣糖糕，放在他手边——是早上顾长风给她买的，她没舍得吃。
中午顾长风没回宿舍，抱着块旧松木进了仓库，里面有他之前攒的木料和工具。他蹲在地上，用刨子把松木刨平，按图纸上的尺寸锯成书架的样子，又从后勤科借了几个小滑轮，仔细地钉在每层书架侧边，再用粗麻绳穿过滑轮，在绳子末端绑了个小木块——拉木块就能带动滑轮，翻看书页。
傍晚许诺去仓库找他，就见顾长风蹲在地上，手里拿着个小木块调试拉绳，额角沾着木屑，军衬衫的袖子卷得老高，露出小臂上的薄汗。书架的雏形已经出来了，浅棕色的木料，配着黑色的滑轮，看起来比图纸上结实多了。
“还没好吗？”许诺走过去，递给他一瓶温水。
顾长风接过水，喝了一口，指了指书架：“快了，再调调拉绳的松紧。刚才试了下，拉轻了翻不过，刚把绳子缩短了点，应该能行。”
许诺没说话，蹲在他旁边，帮他递了个小钉子。仓库里很静，只有刨子和锤子的轻响，刚才的争吵像被风吹走了，只剩下彼此的呼吸声，还有木料的清香。
晚上两人在小铺里煮了面条，加了向阳寄来的咸鱼干，还有赵兰英送来的腌萝卜。顾长风把面条推给她，小声说：“早上不该跟你吵那么大声，对不起。”
“我也不该跟你急。”许诺夹了块咸鱼干给他，“其实你说的对，是我太想当然了，没考虑成本和实用。”
“没事，样品都快做好了，明天试试就知道了。”顾长风笑了，夹了个荷包蛋放进她碗里，“知道你喜欢吃溏心的，特意多煮了会儿，没太溏。”
第二天一早，顾长风就把做好的自动翻书架搬到了小铺里。书架不大，只有三层，每层都装了滑轮和拉绳。他拿了本旧书放在上面，轻轻拉了拉绳子——书页慢慢翻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停在中间。
“成了！”许诺眼睛一亮，赶紧拿起书试了试，拉一下绳子翻一页，力道正好，书也没掉下来，“比我想的还好用！你怎么调的？”
“把滑轮的角度调了点，绳子也缩短了半寸，拉的时候力道就稳了。”顾长风挠了挠头，有点不好意思，“就是成本确实比预想的高，咱们先当样品摆着，有人问再做，不急着批量生产。”
“好！听你的！”许诺笑着把书放在书架上，“以后咱们想新品，都先做样品试试，不盲目搞，省得浪费材料。”
小徒弟跑过来，拉着绳子翻了翻书，兴奋地说：“许姐，顾大哥，你们吵架也能吵出好东西！以后你们多吵吵，咱们的店肯定能有好多新品！”
老张师傅也笑着说：“这才是过日子的样子！有商有量，有吵有和，比闷在心里强。你们俩一个想点子，一个干实事，以后这小铺肯定能火。”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的“战友模式”越来越顺——许诺负责琢磨新品，画好图纸就跟顾长风商量；顾长风负责评估可行性，再动手做样品，偶尔会为了“实用”还是“够懒”吵几句，却从来没红过脸，吵完后反而更了解彼此的想法。
顾长风会记得在她画图纸时，泡好温乎乎的红枣茶；许诺会在他做样品时，悄悄把凉掉的糖糕加热。晚上关了小铺，两人会一起坐在槐树下，聊今天卖了多少小板凳，聊明天要做的新靠垫，晚风裹着槐花香，把日子吹得又暖又踏实。
没人再提之前的冷战，也没人再纠结“个体边界”或“集体荣誉”——他们找到了属于彼此的相处方式：是一起为了新品争论，又一起为了样品努力；是你懂我的奇思妙想，我懂你的务实踏实；是吵过闹过，却依旧愿意为对方多走一步。
这就是他们全新的生活模式——不是完美无缺，却满是烟火气；不是没有分歧，却满是默契。像染房里的艾草和染料，看似不同，却能一起染出最舒服的颜色；像小铺里的小板凳和书架，看似简单，却能一起撑起属于他们的、踏实又热闹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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