斩神刀的白光在广场上炸裂，像一颗小太阳在黑暗中升起。
那些跪拜的变异居民被白光一照，发出凄厉的惨叫，皮肤表面的黑色纹路像活蛇一样扭动、消退。他们的眼神短暂恢复清明，但紧接着又被更深的黑暗吞噬——陈天雄加强了对他们的控制。
林九冲向石柱，双刀在身前交叉。他的目标不是杀死怪物，而是斩断那根连接怪物和石柱的黑色能量锁链——锁链有手腕粗细，从怪物的后颈延伸出来，另一端深深扎进石柱内部。每一条锁链内部，都能看到白色的灵魂碎片在流动，那是陈平安被抽离的意识。
“拦住他！”陈天雄的声音冰冷。
石柱旁的怪物动了。
六条手臂中的四条同时挥出，骨镰、触手、利爪、还有一根布满尖刺的骨鞭，从不同角度封死林九所有前进路线。攻击速度之快，在空气中留下残影。
林九没有减速。
他左脚猛蹬地面，身体前倾，以近乎贴着地面的姿势从四条手臂下方滑过。斩龙刀顺势上撩，黑刃精准地斩在最左侧的那条能量锁链上！
铛——！
金属撞击岩石的声音，但更沉闷，更诡异。锁链没有断，只是表面出现了一道浅浅的白痕。反震力沿着刀身传来，林九虎口崩裂，鲜血顺着手腕流下。
“没用的。”怪物的声音响起，六个头同时开口，声音重叠而扭曲，“这根柱子……和这片大地……连在一起……你斩不断……”
说话间，怪物另外两条手臂已经抓到林九头顶——那两只手的手掌中央各长着一张嘴巴，嘴里是旋转的黑色漩涡。
林九向后翻滚，险险避开。那两张嘴咬在空处，却将空气都“吞噬”了一小块，留下两个拳头大小的真空空洞。
他退到五米外，喘息着观察。
怪物没有追击，而是站在原地，六只纯黑色的眼睛死死盯着他。那眼神里有痛苦，有挣扎，但更多的是……一种冷漠的审视，像在评估一件工具的价值。
“师父……”林九低声说，“如果你还能听见……告诉我该怎么做……”
怪物身体微微一颤。
虽然极其细微，但林九捕捉到了。那一瞬间，怪物的六只眼睛里，有一只的黑色稍微褪去了一点，露出了一丝属于人类的、浑浊的眼白。
然后，那只眼睛里流出了一滴泪。
黑色的泪。
“杀……了我……”怪物的声音变了，变成了陈平安的声音，虚弱，但清晰，“小九……杀了我……然后……毁了柱子……钥匙碎片……在柱子底下……别让他……拿到……”
话没说完，怪物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其他五只眼睛同时爆发出更深的黑暗，瞬间压制了那一丝清明。陈平安的声音被淹没，取而代之的是怪物愤怒的咆哮：
“叛徒……灵魂……还敢……反抗……”
它开始攻击自己——一条手臂狠狠抓向自己的胸口，撕开甲壳，扯出里面黑色的、搏动的核心。那个核心表面，隐约能看到一张痛苦的人脸。
是陈平安！
他的灵魂被封印在怪物的核心，正在被慢慢消化！
“住手！”林九冲上去。
但太晚了。
怪物那条手臂用力一扯，核心被撕下一块。人脸发出一声无声的惨叫，然后那块碎片被怪物塞进嘴里的漩涡，吞了下去。
怪物的气息又强了一分，而陈平安的灵魂，弱了一分。
“看见了吗？”小楼上的陈天雄鼓掌，“这就是反抗的下场。你师父的灵魂，是我最好的养料。每吞掉一块，这个‘守卫者’就更强一分。等他被完全消化，守卫者就会进化成完全体，到时候……”
他看向广场周围那些变异居民。
“这两万人的生命精元，加上你带来的真血，再加上完整的钥匙碎片——足够我打开一道真正的‘门’，让伟大的存在真正降临。”
林九握刀的手在颤抖。
不是恐惧，是愤怒。
二十年来，师父就在经历这样的折磨——灵魂被一点点撕碎、吞噬，却还要保持意识清醒，感受每一份痛苦。而陈天雄，就在旁边欣赏。
“你会付出代价。”林九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我保证。”
他再次冲向怪物。
但这次，他的目标不是锁链，而是怪物本身——更准确地说，是怪物胸口那个被撕开的伤口，以及伤口里暴露出来的、陈平安的灵魂核心。
“斩神·破邪！”
斩神刀上的符文全部点亮，刀身从暗银色转为炽白色，像一柄由光铸成的武器。林九双手握刀，高高跃起，刀尖直指怪物的胸口！
怪物似乎意识到了这一击的威胁，六条手臂全部收回，在胸前交叉，组成一面骨质的盾牌。盾牌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那些符文在蠕动，像活物。
刀与盾碰撞。
没有声音。
或者说，声音被吞噬了。
以碰撞点为中心，一个半径三米的球形区域瞬间变成真空。空气、光线、甚至声音都被抽空，那个球体内部变成绝对的寂静和黑暗。
一秒后，能量爆发。
白光和黑光同时炸开，像两股洪流对撞。冲击波呈环状扩散，广场地面像水面一样掀起涟漪，那些跪拜的变异居民被掀飞出去，石柱剧烈摇晃，连小楼上的陈天雄都后退了一步。
林九倒飞出去，在空中喷出一口血。斩神刀上的白光黯淡了一半，刀身出现细密的裂纹——刚才那一击几乎抽干了他剩余的力量，也超出了刀的承受极限。
怪物也不好过。
它胸口的骨质盾牌完全碎裂，六条手臂断了三条，伤口处不是流血，而是涌出黑色的粘稠液体。那些液体落地后立刻蒸发，化作黑烟升腾。
而在它胸口深处，那个搏动的核心暴露得更多了。核心表面，陈平安的人脸更清晰了，他的眼睛紧闭，表情痛苦，但嘴唇在微微颤动，似乎在说什么。
林九落地，单膝跪地，用斩龙刀支撑身体。他能感觉到，金针渡穴的效果在快速消退，体力像退潮一样流逝。最多还能坚持十分钟。
十分钟内，必须结束战斗。
“真厉害啊。”陈天雄的声音传来，带着赞叹，“以人类之躯，能把‘守卫者’伤成这样。可惜，也只是这样了。”
他再次按下遥控器。
广场周围的十二个黑袍人同时抬起头，兜帽滑落，露出他们的脸——每一张脸都扭曲变形，七窍流血，但嘴角挂着诡异的笑容。他们开始吟唱，声音不再是人类的语言，而是一种刺耳、尖锐、像金属摩擦的音节。
随着吟唱，从那些变异居民身上，更多的白色气流被抽取出来。这一次，不是飘向石柱，而是直接注入怪物体内。
怪物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断掉的手臂重新生长，气息在节节攀升。短短十秒，它已经恢复到巅峰状态，甚至更强。
而代价是，至少一百个变异居民倒下了。他们的身体干瘪下去，像被抽空的皮囊，最后化作粉末消散。
“看见了吗？”陈天雄张开双臂，“这就是新时代的法则——弱者供养强者，蝼蚁献祭神明。这两万人，能成为伟大存在降临的祭品，是他们的荣幸。”
林九看着那些消散的粉末，看着剩下的居民还在麻木地跪拜，看着怪物胸口核心处师父痛苦的脸。
他突然笑了。
笑声很轻，但在寂静的广场上格外清晰。
“你笑什么？”陈天雄皱眉。
“我笑你可怜。”林九慢慢站起来，擦掉嘴角的血，“以为自己掌握了力量，以为自己能成为神，其实……你连人都不是了。”
他举起斩神刀，刀尖指向小楼：“你只是个被邪神操控的傀儡，一个自以为是的疯子。而我……”
他转头看向怪物，看向核心里的师父。
“我是赊刀人。我的刀，能赊万物，也能斩断一切——包括你这虚假的神话。”
话音落下，林九做了一件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事。
他没有攻击怪物，也没有冲向陈天雄，而是转身，一刀斩向自己的左臂！
准确地说，是斩向左臂皮下埋着的那个信号发射器。
刀锋划过，皮肤裂开，银色的装置被挑飞出来。林九用左手接住装置，右手斩龙刀同时挥出，将装置一刀两断！
装置内部的高能晶体暴露在空气中，开始不稳定地闪烁。
“他在干什么？”周文渊在小楼上惊呼。
陈天雄脸色一变：“他要引爆那个装置！阻止他！”
但已经来不及了。
林九将断裂的装置高高抛起，同时双手结印——不是赊刀人的手印，而是老头子当年教他的，那个“没用的小玩意儿”的完整版。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以我之血，引汝之力！”
他咬破舌尖，一口真血喷向空中的装置。
真血接触到晶体的瞬间，装置内部的能量被彻底激活。刺眼的白光爆发，像一颗微型太阳在广场上空升起。
那不是普通的爆炸。
是纯净的、浓缩的灵气爆炸。
白光所过之处，黑色的能量锁链像遇到开水的雪一样消融。广场周围的吟唱声戛然而止，那些黑袍人抱着头惨叫，七窍喷出黑色的液体。变异居民身上的黑色纹路大面积消退，他们的眼神再次恢复清明，虽然依旧空洞，但至少不再是被完全控制的状态。
最关键的，是怪物胸口那个核心。
在纯白灵气的照耀下，核心表面的黑色外壳开始龟裂。裂纹中，陈平安的灵魂光芒透出来，虽然微弱，但真实。
“师父！”林九大喊，“现在！”
核心内部，陈平安的眼睛猛然睁开。
那双眼睛里有痛苦，有疲惫，但更多的是……二十年来从未熄灭的火焰。
“小九……听着……”陈平安的声音直接响在林九脑海里，微弱但清晰，“四把钥匙……地水火风……合成需要……四滴真血……陈天雄只拿到了……水之碎片……另外三块……昆仑……蓬莱……归墟……去找……”
“我带你走！”林九冲向核心。
“走不了了……”陈平安的声音带着悲伤，“我的灵魂……被污染太深……就算救出去……也活不了多久……让我……最后帮你一次……”
核心开始燃烧。
不是物理的燃烧，是灵魂的燃烧。
陈平安在用自己最后的力量，强行挣脱邪神的控制，并将所有关于钥匙的记忆、关于关闭门的方法，全部传递给林九。
画面、声音、文字、感觉……像洪水一样涌入林九的大脑。
他看到了昆仑山深处那道裂缝，看到了蓬莱仙岛海底的遗迹，看到了归墟深渊中旋转的漩涡。
他看到了四块碎片的形状，看到了合成钥匙的仪式，看到了彻底关闭门的方法。
他也看到了……陈天雄背后的真相。
那不是邪神。
那是一个更古老、更可怕的存在——一个在世界诞生之初就被封印的“错误”，一个不应该存在的“漏洞”。它没有意识，没有目的，只有纯粹的“吞噬”本能。陈天雄以为自己在利用它，其实只是被它本能地吸引、操控，成为了它在现世的载体。
所谓的“新世界”，所谓的“成神”，都是那个存在灌输给陈天雄的幻觉。
真相是，一旦门完全打开，那个存在降临，整个世界的“存在”都会被吞噬、同化，变成一片绝对的“虚无”。
没有生命，没有物质，没有时间，没有空间。
什么都没有。
“记住……”陈平安的声音越来越弱，“钥匙……必须合成……门……必须关闭……否则……”
声音消失了。
核心彻底燃烧殆尽，化作一缕青烟升起。
而在青烟中，林九看到了一张脸——年轻时的陈平安，微笑着，对他点了点头，然后消散。
师父……真的走了。
二十年的囚禁，二十年的折磨，最后用灵魂的燃烧，为他换来了最后的指引。
林九跪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流下。
但战斗还没结束。
怪物失去了核心，动作变得僵硬，但并没有倒下。陈平安的灵魂燃烧虽然削弱了它，但陈天雄立刻用更多的生命精元注入，强行维持它的存在。
“感人，太感人了。”陈天雄鼓掌，但脸色铁青，“父子情深，师徒义重。可惜，在绝对的力量面前，感情一文不值。”
他走下小楼，来到广场上，走到石柱旁。
“既然你师父用命给你换来了情报，那我也没必要藏着掖着了。”陈天雄从怀里掏出那块蓝色晶体——水之碎片，“没错，四把钥匙，四大法则碎片。我已经拿到了水之碎片，另外三块的下落，我也知道。”
他看向林九：“但我需要你的真血，来完成最后的合成仪式。只要你自愿献出真血，我保证放过松柏镇剩下的人。怎么样？很划算的交易吧？”
林九慢慢站起来。
他的眼睛还是红的，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冷静。
不，不是冷静。
是绝对的冰冷。
像万年不化的寒冰。
“陈天雄，”他说，“你知道吗，老头子教我的第一课是什么？”
陈天雄挑眉：“洗耳恭听。”
“赊刀人，赊的不是刀，是因果。”林九握紧双刀，“今天你拿走我一把刀，将来就要用百倍千倍来还。如果还不起……那就用命来抵。”
他举起斩神刀。
刀身上的裂纹开始发光——不是白光，是金色的光。那些裂纹像血管一样蔓延，最后整把刀都变成了金色。
“这把刀叫斩神。”林九说，“今天，我就用它，斩了你这虚假的神。”
陈天雄笑了：“就凭你？真血耗了大半，体力透支，刀都快碎了。你拿什么斩我？”
“拿命。”
林九动了。
没有华丽的招式，没有复杂的技巧，就是最简单、最直接的一刀——斩神刀高举过头，然后，劈下。
目标是陈天雄，也是他手里的水之碎片。
陈天雄不屑地抬手，想用能量屏障挡住。
但在刀锋落下的瞬间，他脸色变了。
因为那把刀上的气息……变了。
不再是纯粹的破邪之力，而是融合了另一种力量——陈平安燃烧灵魂传递过来的，关于“法则”的理解。
斩神刀斩在能量屏障上。
屏障像玻璃一样碎裂。
刀锋继续下落，斩向水之碎片。
陈天雄想要躲闪，但身体突然僵住了——不是被定身，而是他体内那个“存在”的本能，在恐惧。
那把刀，能伤到它！
真正的伤到！
“不——！”陈天雄尖叫。
但已经晚了。
斩神刀斩在水之碎片上。
蓝色的晶体没有碎裂，而是……被“污染”了。
金色的纹路像病毒一样从斩击点蔓延，迅速覆盖了整个晶体。晶体内部旋转的水流变得浑浊，然后凝固，最后变成一块普通的石头。
水之碎片，暂时失效了。
代价是，斩神刀彻底碎裂。
金色的刀身化作无数光点，消散在空气中。林九手里只剩下一个刀柄，而那个刀柄也在他手中化为粉末。
反噬同时到来。
林九喷出一大口血，血里混杂着内脏的碎片。他单膝跪地，视线开始模糊，耳中嗡嗡作响。
但他笑了。
因为陈天雄的状态更糟。
水之碎片失效的瞬间，陈天雄体内的那个“存在”发出了无声的咆哮。陈天雄的身体像充气一样膨胀，皮肤表面浮现出密密麻麻的眼睛，每一只眼睛都在流黑色的泪。
“你……做了什么……”陈天雄的声音变得非人，“我的力量……我的计划……”
“我毁了你的计划。”林九喘息着说，“虽然只是暂时的……但够了……”
他看向广场周围那些恢复清明的居民，看向远处正在赶来的秦月和小队的身影，看向天空中开始聚集的乌云——那是749局的支援到了。
松柏镇的两万人，暂时安全了。
师父的仇，报了一部分。
四把钥匙的秘密，知道了。
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斩神刀碎，真血耗尽，师父彻底离去，自己也命悬一线。
但至少……
“至少我拖住了你。”林九看着陈天雄，“给了这个世界……一点时间……”
他倒了下去。
视线彻底黑屏前，他看到了秦月冲过来的身影，看到了周文渊站在小楼上，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一切，看到了陈天雄被那个“存在”反噬、身体开始崩溃的画面。
还看到了……远处神农架深处，那道黑色的“门”，在失去了水之碎片的能量供应后，扩散速度明显减缓。
虽然只是暂时的。
虽然陈天雄还会卷土重来。
虽然四把钥匙还需要集齐。
但至少……
今天，他们赢了这一局。
林九闭上眼睛，失去了意识。
而在他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听到一个声音——很遥远，很模糊，但很熟悉。
是老头子的声音：
“做得……很好……接下来……就靠你了……”
然后，真正的黑暗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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