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坠龙城的混乱与喧嚣在远处持续,火光映红了半边天,喊杀声与爆炸声依稀可闻。龙骸客栈内却笼罩在一片压抑的寂静之中,唯有客栈自身的防护禁制散发着微弱而坚定的光芒,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座孤岛。
天字三号独院的一间密室,已被韩柏亲自布下数层隔音、防护与聚灵的阵法。这里是客栈防护最严密、最安静的地方,被临时改造为炼丹室。
密室中央,一座品阶不低的赤铜丹炉(韩柏临时从联盟仓库调来)被安置在专门引来的地火口上,炉身刻有控火与聚灵的符文,此刻正散发着温润的赤光。丹炉旁,摆放着几样主要材料:那株缺失了两片灵叶、却依旧生机盎然的九叶还魂草(残);那株散发着澎湃气血的千年血玉灵芝;以及沈渊身上携带的、韩柏紧急收集来的几种辅助药材——安魂花、净心莲实、地脉精髓等。
沈渊盘坐在丹炉前,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弱,但眼神却异常专注明亮,如同暗夜中的星辰。他刚刚服下了韩柏珍藏的一粒“回天续命丹”,暂时稳住了沉重的伤势,恢复了一部分真元。但这点真元对于炼制地阶上品的“定魂驱邪丹”而言,仍是杯水车薪,且他必须分心压制伤势,状态远非巅峰。
韩柏、孟奎守在密室门口,神情凝重,如同两尊门神。他们知道,沈渊此举无异于刀尖上跳舞,成功率微乎其微,但眼下,这已是救治雷千绝最快、也是唯一的办法。他们能做的,就是守住这最后一方净土,不让任何外物干扰。
密室之外,客栈内的其他修士也自发加强了警戒,气氛肃穆。所有人都明白,这炉丹药,关乎着一位金丹巅峰高手的生死,也牵动着此刻客栈内众人的一丝希望。
沈渊深吸一口气,排除所有杂念。《冰心凝神诀》在识海中缓缓运转,抚平因伤势和压力带来的波动。他先是拿起那株九叶还魂草,残缺的叶片处,药力精华有轻微外泄,需以特殊手法封存引导。他指尖凝聚一丝极其精纯、融合了星辰净化之力的真元,如同最灵巧的刻刀,小心翼翼地修补着灵草药力循环的“缺口”,并以微型的星辉禁制暂时封住,防止在炼制过程中药力进一步流失。
这一过程便耗费了他小半个时辰和不少心神。接着,他又以类似手法,处理了血玉灵芝和其他辅助药材,确保每一份材料都处于最佳状态。
准备工作完成,沈渊看向面前的丹炉。他没有立刻开炉,而是先祭出了定界星盘。
星盘悬浮于丹炉上方,洒下柔和而稳定的银色星辉,笼罩了整个丹炉和周围三尺范围。星辉之下,空间变得异常稳固,地火口的能量波动、空气中游离的驳杂灵气,都被梳理、平复,为炼丹提供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稳定环境。
接着,他双手掐诀,一缕纯粹而炽热的涅盘赤阳炎,从他掌心升腾而起,化作一条纤细却灵动的赤金色火蛇,轻盈地钻入丹炉底部的火口。
涅盘赤阳炎乃是天地异火,至阳至纯,本身便具有净化与创生之力,是绝佳的炼丹火焰,远胜地火。但操控它需要极其精细的神魂控制力和庞大的真元支持。
沈渊闭目凝神,神识完全沉入丹炉之中,通过火焰感知着炉内每一丝温度变化、能量流转。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涅盘火,使其保持在一个恒定的、适合熔炼药材的温度。
“入药!”
他心念一动,以真元包裹,将处理好的辅助药材——安魂花、净心莲实、地脉精髓等,按照特定的顺序和时机,逐一投入丹炉。
药材入炉,在涅盘火的炙烤下,迅速软化、融化,析出精纯的药液。沈渊的神识如同最精密的筛网,引导着药液中的精华相互融合、反应,剔除其中微不可察的杂质和狂暴药性。定界星盘的星辉也渗透进去,辅助稳定药液的能量结构,防止其因属性冲突而提前报废。
这一步是基础,却也至关重要。沈渊全神贯注,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他体内的真元如同开闸的洪水般飞速流逝,伤势也开始隐隐作痛。但他咬牙坚持,凭借着混沌灵根对能量的精细掌控和《逆命星辰篇》对物质能量转化的深刻理解,硬是将这一步完成了大半。
炉内,一团散发着淡淡清光、能量相对稳定的基础药液已然形成。
接下来,是关键的两味主药!
沈渊目光凝重,首先拿起了千年血玉灵芝。此物药性磅礴温和,主要作用是补充雷千绝损耗的气血根基,稳固肉身。他将其投入炉中,涅盘火温度微微提升。
血玉灵芝在火焰中缓缓融化,化作一团粘稠的、散发着浓郁血气和生命力的赤红色药液。这团药液能量极其庞大,沈渊不得不分出更多心神引导,使其与基础药液缓慢而平稳地融合。这个过程如同在湍急的河流中架设桥梁,稍有不慎就会引发能量冲击,导致前功尽弃。
时间一点点过去,沈渊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体开始微微颤抖。真元即将枯竭,神魂也因高度集中而传来刺痛。
“沈小友,撑住!”门口的韩柏感应到密室内不稳定的气息波动,忍不住传音鼓励。
沈渊没有回应,他全部的意志都集中在丹炉之中。当血玉灵芝的药液终于完全融入基础药液,形成一团色泽瑰丽、能量却更加狂暴不稳定的混合药液时,他毫不犹豫地,拿起了那株九叶还魂草(残)!
这是最难的一步!还魂草药力主神魂,本就脆弱敏感,如今又是残缺之体,药力更加难以控制。需要以极其温柔、却充满灵性的手法,将其药力精华引导出来,并与之前那团狂暴的混合药液完美融合,最终达到“定魂驱邪”的效果。
沈渊深吸一口气,将最后一点真元,连同逆命玉佩中勉强凝聚的一丝本源之力,全部调动起来!他的指尖泛起淡淡的灰白色光芒(逆命之力),轻轻点在还魂草的残缺处。
“引魂归位,星辉为桥!”
随着他一声低喝,那株还魂草仿佛活了过来,七片晶莹的叶片轻轻摇曳,散发出柔和的碧绿色光晕。一缕缕精纯无比、带着安抚与修复神魂波动的药力精华,被沈渊以逆命之力为引,星辰真元为桥,小心翼翼地抽取出来,化作一道碧绿的细流,缓缓流向丹炉。
与此同时,定界星盘光芒大放,更多的星辉注入丹炉,在碧绿药流与赤红混合药液之间,构筑起一层薄薄的、却无比稳固的“星辉薄膜”,既保护脆弱的还魂草药力不被狂暴能量冲击,又引导其缓慢渗透、融合。
这是一个考验耐心、定力和对能量掌控达到极致的过程。沈渊的神识如同在走钢丝,任何一丝疏忽都可能导致药力冲突、炸炉,甚至反噬己身。
他感到识海如同被针扎般疼痛,经脉传来撕裂感,丹田空空如也,完全是凭着一股顽强的意志在支撑。
碧绿药流与赤红药液,在星辉薄膜的调解下,开始极其缓慢地接触、渗透、交融。丹炉内,药液的颜色开始发生变化,从赤红与碧绿交织,逐渐向着一种深邃的、仿佛内蕴星云的暗金色转变,一股奇异的、混合了磅礴生机、神魂清光与淡淡驱邪之力的药香,开始从丹炉中隐隐透出。
“要成了吗?”门口的孟奎紧张地握紧了拳头。
韩柏也屏住了呼吸,眼中充满期待。
然而,就在这最后融合的关键时刻,异变突生!
或许是因为沈渊的状态实在太差,对涅盘火的控制出现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波动;或许是那残缺的还魂草药力在最后关头出现了不可预料的异变;又或许是……冥冥中那股诅咒之力在作祟!
丹炉内,那团即将成型的暗金色药液,突然剧烈地翻滚、膨胀起来!内部能量失去了平衡,狂暴的冲突瞬间爆发!暗金色药液表面浮现出无数细密的黑气(来自还魂草残缺处可能沾染的细微魔煞?或是诅咒的隐性干扰?),这些黑气如同跗骨之蛆,疯狂侵蚀着药液精华,更试图引动炉内能量彻底暴走!
“不好!要炸炉了!”沈渊心中警铃狂鸣!他能感觉到,炉内能量已经失控,一旦彻底爆发,不仅丹药尽毁,丹炉炸裂的威力也足以让他伤上加伤,甚至危及外面的韩柏等人!
千钧一发之际,沈渊眼中闪过一抹决绝的疯狂!他不再试图去强行控制那团暴走的药液,反而将最后残存的所有神识与意志,连同逆命玉佩中那股不屈的本源,全部投入了定界星盘之中!
“星盘为炉,逆命为引!给我——定!!!”
他竟是要以定界星盘这件宝物,暂时替代丹炉,强行镇压、定住那团暴走的药液,并以逆命之力为核心,强行引导其完成最后的蜕变!
这完全是异想天开,闻所未闻!定界星盘虽有稳定空间、定鼎能量之效,但并非丹炉,更从未有人尝试过以其炼丹!风险比直接炸炉更大,很可能导致星盘受损,沈渊神魂遭受重创!
但沈渊已经没有选择!这是绝境中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挣扎!
定界星盘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决绝意志,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盘面上星辰图案骤然亮起,那些细碎的星光如同活了过来,疯狂涌向丹炉上方!
嗡——!
一股远比之前强大、凝实的银色星辉,如同实质般落下,瞬间将整个丹炉连同其中暴走的药液完全笼罩、冻结!不,不是冻结,更像是将那片空间和其中的能量流动,强行“定”在了一个相对平衡却极其脆弱的临界状态!
暴走的药液和黑气在星辉中艰难地挣扎、扭曲,却难以冲破这层“定界”之力。
与此同时,沈渊强忍着神魂几乎要裂开的剧痛,将那一缕逆命本源之力,化作一根无形的“针”,穿透星辉,精准地刺入那团被定住的暗金色药液核心!
逆命之力,逆转无常,拨动命运之弦!
在这股奇异力量的作用下,药液核心那狂暴冲突的能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强行“拨转”了方向,从无序的毁灭,转向了一种极其艰难、却隐约存在的……新生与融合!
那些侵蚀药液的黑气,在逆命之力的冲击下,开始被一点点排斥、净化!
炉内的能量风暴,在星辉镇压和逆命引导的双重作用下,竟然真的开始缓缓平息、理顺!那团暗金色的药液,颜色逐渐变得均匀、深邃,散发出的药香也重新变得纯粹、浓郁,甚至比预想中的更加精纯,隐隐多了一丝星辰的浩瀚与逆命的玄奥!
“凝丹!”
沈渊用尽最后力气,嘶声喝道!
定界星盘光芒一敛,撤回星辉。
丹炉内,那团暗金色的药液瞬间收缩、凝聚,在涅盘火的最后淬炼下,化作三颗龙眼大小、通体暗金、表面有细微星云纹路流转、散发着温润光泽与奇异清香的丹丸!
丹成!定魂驱邪丹(变异)!
然而,就在丹药成型、香气四溢的刹那,沈渊再也支撑不住,眼前一黑,一口鲜血狂喷而出,整个人向后倒去,意识迅速沉入黑暗。强行催动星盘、引动逆命本源、超负荷炼丹,早已透支了他的一切。
“沈兄弟!”
“沈小友!”
韩柏和孟奎大惊,立刻冲入密室。韩柏一把扶住沈渊,迅速探查其状况,脸色极其难看:“神魂透支严重,经脉多处受损,本源有亏……但性命暂时无碍。快!把丹药收起来!”
孟奎手忙脚乱地将丹炉中那三颗尚有余温的暗金色丹药取出,装入早已准备好的寒玉瓶中。
韩柏将沈渊平放在一旁,喂他服下几粒保命的丹药,又运功为其梳理混乱的气息。看着沈渊惨白如纸的脸色和微弱的气息,这位历经风霜的元婴老修,眼中也不禁泛起一丝痛惜和敬佩。
这小子,为了兄弟,是真的在拼命!
孟奎捧着那瓶丹药,感受着其中传来的、令人心神安宁的奇异药力,又看了看昏迷的沈渊,虎目含泪,扑通一声跪在沈渊身旁:“沈兄弟!俺孟奎代雷老大,代所有兄弟,谢谢你了!”
韩柏拍了拍孟奎的肩膀,沉声道:“丹药已成,事不宜迟,立刻给雷千绝服下!希望……这以命搏来的丹药,能创造奇迹!”
他拿起寒玉瓶,快步走向雷千绝所在的静室。
逆命之路,以身为炉,以命为火,于绝境中炼就希望之星火。
丹药已成,兄弟的命运,能否被这蕴含了星辰与逆命之力的“定魂驱邪丹”所扭转?
而透支昏迷的沈渊,又将面临怎样的恢复之路?
坠龙城的黑夜,依然漫长。但至少,在这片混乱与绝望中,一点微弱的星火,已经悄然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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